許久許久了,冷月颯才再次回到幻雪之境,站在茫茫冰漠中,上下雪白一片,她從未覺得這般冷過,她的心也從未這般惆悵過。
雪山之巔,銀裝素裹,浩瀚無垠,山顛之下,是無底深淵,也是六界輪回之門。
幻雪之境,六界無人知曉的仙靈之地,只有出口,沒有入口,若出六界輪回之門,便再也回不來。
雪山之巔,滄墨與浮幽并肩而立,靜靜地,沒有說話,他們又多久未曾相見,如今再會,卻也做不到當(dāng)初的坦然。
浮幽低眸看著腳下深淵,那是六界,是俗世凡間,是萬丈紅塵。
“這幻雪之境處處銀裝一片,唯有這輪回之門卻是七彩云騰翻滾,可見那六界凡塵是何等繁華!”浮幽輕聲說道。
滄墨沒有說話,雪白的長發(fā)飄散在后。
“都說人死之后便會忘卻前塵,永無止境的轉(zhuǎn)世輪回,一次又一次,恍若新生,墨墨,你說,神要是也轉(zhuǎn)世輪回,可會受得住那一碗忘憂散,記著前世種種?”
“自然不記得?!睖婺卮鸬睾芨纱?,他知道冰玖已經(jīng)死了,而現(xiàn)在的她也變了許多。
浮幽心中苦笑一聲,呢喃道:“不記得……也好……”
不記得,便不會痛苦,不會牽掛,不會顧及,自然是好的。
浮幽低眸看著腳下的深淵,不知在想些什么,臉色有些蒼白。
就這樣,他們沉默了許久,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舉杯暢飲,無所不談的日子了。
在冷月颯都以為他們會離開時,浮幽突然開口問道:“墨墨,在這世上,你最怕的是什么?”
滄墨心中莫名一顫,深深地看著浮幽,一字一句緩緩回答:“愛而不見,生死相隔?!?p> 浮幽眼中神色一暗,生死相隔?他果然還是放不下初雪,浮幽輕笑一聲,扭頭看他,笑道:“可我最怕的是求而不得,遙遙相望?!?p> 浮幽沉默良久,突然問道:“初雪去了何處?”
滄墨一愣,他沒有想到他會問初雪,自從她沉睡醒來,他們就再也沒有提起過她,如今,這是何意?
“死了……”滄墨淡淡回答。
這個回答浮幽早就猜到了,她也沒問初雪是如何死的,人的死有千萬種,玖玖不就那樣嗎?
浮幽看著眼前的萬里幻雪之境,笑著深吸一口氣,她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世間是如此的多余,而幻雪之境對于她再無留念。
“墨墨,你知道嗎,玖玖死了,他為了救我,魂飛魄散。”
“我知道。”
他回答地這般坦然,倒讓浮幽有些心冷了,本是同命人,他為何生不起一絲憐憫之意?
“你知道,你當(dāng)然知道,那法子不就是你告訴他的嗎?結(jié)局你可滿意?”浮幽一陣冷笑。
滄墨定定地看著她,幽藍的雙眸里隱隱泛起風(fēng)暴,“你這是在怪我?”
“難道我不該怪你嗎?”浮幽亦怒了,語氣極冷極冷。
說完,浮幽走了,雪山之巔,獨立滄墨一人。
滄墨凝視遠方,她的笑,她的冰冷,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已經(jīng)凍徹他的心扉。
她在怪他,恨他,是因為自己告訴了冰玖那些事,冰玖是為她而死。
之后的很多天里,滄墨沒有去墨宮,浮幽沒有去浮宮,幻雪之境顯得尤為死寂和壓抑。
浮宮內(nèi),浮幽獨自坐在床上,發(fā)絲凌亂,多日不曾打理。
她手里捧著冰玖神石,目光木訥,毫無焦距。
這是她拼盡全力唯一能做的,玖玖的死,沒有價值,不該這樣的,她欠他一條命。
“玖玖,你的死,不值得,你可以為了我的快樂付出一切無怨無悔,我又何嘗不想?現(xiàn)在的我們,連好好說上一句話都是妄想,既然如此,我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浮宮,滄墨立于窗前,一動不動。
君若流水,余作落花,流水無意戀落花,落花輾轉(zhuǎn)永相隨。
倘若,冰玖重生,你或許會開心吧!
滄墨凝視著西方,為她,他甘愿舍去一切。
給冰玖的回答,他承認他懷有私心,甚至是嫉妒。冰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對她的愛,他既欠了冰玖一命,還他便是。
這一切,冷月颯一直靜靜地看著,心中苦澀,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一日清晨,雪停了,舊雪被新雪覆蓋,又是軟軟的一層。
浮幽坐在浮宮前的石凳上,石桌上靜靜放著冰玖神石,她伸手輕輕撫摸著。
“你看,他不想見我。”浮幽苦笑道。
她來此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她知道滄墨就在屋內(nèi),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可是,他卻不肯走出浮宮來。
石桌遠處,正放著一把朱紅折扇,是曾經(jīng)那把。
她來之前這把折扇就已經(jīng)躺在石桌上了,她想滄墨定是睹物思人,忘了吧。
她拿過那把折扇,卻沒有打開它,反而將它推到了石桌的最遠角,她怕自己忍不住折了它,這樣有損她上神的尊嚴。
其實,當(dāng)初她說了謊,那扇面上的紅豆是極好看的,比那跳崖的凡間女子那一紅豆釵好看數(shù)倍,可是,卻不是她的。
今日她來,原本是有求于他的,這些日子,她想盡法子為玖玖再塑魂魄,努力沒有白費,只要再將這神石好生用靈力休養(yǎng)幾萬年,玖玖便可以重生。
但是,她等不了幾萬年,因為她要走了,離開幻雪之境,她想,她若幫他救活初雪,他是該會替她了卻這一樁心愿的。
可終究是她妄想了,他連見都不愿見她,更別說滿足她的心愿了。
浮幽微微嘆息,起身離去,那一身的紅衣在白雪中極為好看,卻甚是凄涼。
浮宮內(nèi),冷月颯站在滄墨身旁,急了,看著浮幽遠去的身影,她的心一陣陣地痛,心中隱隱不安,她感覺,浮幽這一去,仿佛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滄墨立于玉案旁,右手執(zhí)筆,描摹著什么,對于等待的浮幽,他佯裝不知。
冷月颯知道,滄墨其實是想出去見浮幽的,可就在浮幽推開折扇撫上神石的時候,他的腳步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