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突圍·三
李光啟他們幾乎是貼著墻從樓跟前跑過去的。
停車場離大門很近,與大門形成的夾角非常有限。只有貼著樓行走,才能最大可能地保證不被瘋狂的尸群發(fā)現(xiàn)。
這些尸群一宿沒進(jìn)食,此時正是最饑餓,殺戮欲最旺盛的時候。小汽車的警笛聲一刺激,幾乎把小區(qū)外頭的幾群喪尸也引到了停車場附近。外城尸山尸海,把小區(qū)擠了個水泄不通。
此時的他們就像三只覓食的老鼠,唯有把步子放輕松,生怕多踩斷一根樹枝便招來滅頂之災(zāi)。經(jīng)歷了不少險情,斬殺過幾頭喪尸,三人相比昨晚都有了不小的進(jìn)步,更加沉得住氣了。尤其是李光啟,已經(jīng)變得比之前更加穩(wěn)重。
就快到單元門口了。李光啟的額頭一股接一股地往下冒著冷汗,手中榔頭也攥得越來越緊。他微微停頓片刻,繼續(xù)向前走去……
“嗚……”
“砰!”
昏暗幽邃的樓門后,緩緩挪出一具衰老的身子。他的臉上布滿溝壑般的皺紋,毛發(fā)稀疏的頭頂,是一處駭人的咬痕。被啃斷的右腿露出白骨森森,他扭過了頭,用一雙血色的沒有生氣的眼睛看向有聲音的那一角……
李光啟想都沒想,直接風(fēng)馳電掣地掄出榔頭,一錘將他擊翻在地。
精準(zhǔn),有力,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被砸得回凹進(jìn)去的腦袋碎裂,淌出散發(fā)著惡臭的黃綠色的汁液。
李光啟看了看倒地的喪尸,又看了看沾染著黃綠腦漿的榔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好樣的光啟,你已經(jīng)開始有殺敵的本能了。走,繼續(xù)前進(jìn)?!?p> 趙國強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投來一束滿意的目光。戚衛(wèi)光也沖他點了點頭,豎起一個大拇指。
李光啟微微一笑,也追隨著他們的步伐,繼續(xù)前進(jìn)。
樓中其他無數(shù)幸存者的無數(shù)道目光,跟隨他們?nèi)齻€一同于廢墟中沉浮著,注視著開路的三人。
內(nèi)城比較大,躡手躡腳走了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三人才到最后面的水泥墻跟前。因為平時都會有保安巡邏,近兩年社會風(fēng)氣也好,這堵墻并沒有諸如電網(wǎng)鐵絲網(wǎng)之類的防護(hù)措施。
之所以選擇這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小區(qū)后方是待建的翻新區(qū),是一條土騰騰的小街,大部分人都離開了那里,很是冷清。再加上昨晚特警支隊的爭取,絕大部分喪尸都被吸引到了小區(qū)門口正對的市中心方向,小區(qū)后方幾乎沒有任何喪尸,安全系數(shù)最高。
第一個翻上墻去的是李光啟,畢竟平時不怎么鍛煉,身手方面還是有所欠缺。所以,趙國強與戚衛(wèi)光不得不在下方法加以輔助,這才讓李光啟成功爬上墻頭去。
還是不行啊!上個墻都這么費事!
好不容易將身子挪到了墻上,李光啟吐出舌頭,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來。比起這個,他寧愿再從二樓摔下來一次。
戚衛(wèi)光相對于他,簡直是有天壤之別。他先是以手抓住墻的邊緣,又如猴子般向右猛地一甩胯,便將半條左腿甩上墻頭去,再一使勁,整個人便擠上墻頭來。
二人又合力拉趙國強上來,便順利地翻越了圍墻。尸群還在圍觀烏拉作響的車子,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墻的那頭,蕩著厚厚的一層黃土??莸舻牟菽久婷勃b獰,伸出扭曲的干裂了的手臂,仿佛死前還在向這個世界苦苦哀求著。
這沒有死過去的活人,也沒有活過來的死人,只有陷入了永久沉睡的病入膏肓的大地。幾間小店鋪零零星星地點綴在不遠(yuǎn)處,構(gòu)成一條簡陋的小街通向遙遠(yuǎn)的前方。
又聽到陣陣低沉的嘶吼聲飄上墻頭。
李光啟心頭一緊,循聲低頭,一個灰頭土臉的老頭正拖著半截身子,以僅存的一顆眼球瞪著墻上頭的三個人。他的身體消瘦,仿佛被榨干了的胡楊;身上穿著的灰藍(lán)色襯衫緊貼在他的胸膛處,勾勒出根根肋骨。禿掉了的頭頂上是幾道血淋淋的抓痕。半張臉也被撕去,露出下面血跡斑駁的咬合肌。
他擺動著兩根無力的手臂,似是還想撕咬站在墻上面的三人。
”趙,趙叔?”
李光啟看到趙國強在發(fā)抖。他的雙目紅腫,握著戈的手仿佛是嵌進(jìn)了棍里一般,一行熱淚劃過枯黃的臉頰,悄然落進(jìn)墻下喪尸的眼中。
“老班長,你受苦了……”
“什么?他,他竟然是……”
李光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老人他認(rèn)識,是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趙國強的班長。替趙國強挨過刺刀,擋過子彈。雖然隔三差五會來趙國強家串門,老人家身體卻并不好??烧l曾想,天災(zāi)無情……
時間并不會因為逝者的離去,就減緩生者的傷痛。
趙國強含著淚,高舉起了長戈……
“崩——”
戈鋒啄入墻下喪尸的頭顱之中,徹底將腦中占據(jù)著逝者身軀的病毒終結(jié)。淋漓的鮮血順著戈鋒緩緩導(dǎo)出,噴濺在灰白的墻上。
走好。
趙國強率先跳下了墻??粗讶粵]了生氣的尸體,他捧起一把黃土,撒下。黃土隨風(fēng)而漂浮,遮蓋了老班長的臉龐,仿佛他整個人都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老班長是倒在綠化帶的植被間的。他所剩不多的身體會漸漸被蠶食,被分解,最終化為土壤的一部分。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里有我們付出的愛。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fēng)采……
十分鐘后,一行人抵達(dá)了剛剛翹首可望的小街處。為了警戒可能出現(xiàn)的喪尸,他們的速度拖延了不少。毒辣的太陽射下一條條火線,視野所及之處盡是扭曲的空氣。
“就是這兒了……每次來買菜,班長都會少收我?guī)酌X?!?p> 趙國強的眼眶依舊紅腫,只是已然沒有了淚水。
在他們面前靜靜坐著的,是一間低矮的平房。布滿銹跡的卷閘門半開著,似老嫗的斑釉齒。兩塊灰蒙蒙的玻璃也讓砸碎了一塊,瞎了眼一樣,煞是駭人。
屋前的幾片血漬已然干涸,仿佛這血就是房子咳出來的一樣。
戚衛(wèi)光忽然轉(zhuǎn)過身去,用菜刀對準(zhǔn)了身后的斷墻。
锃亮的刀鋒折射出太陽光芒,似手中握著一團(tuán)光浪。其余二人也紛紛扭過頭來,屏息凝神著,注視著那里。
然而,斷墻后面鴉雀無聲。只有一張寒風(fēng)席卷而來的舊報緩緩落地,加粗的標(biāo)題是無比醒目:掃黑行動擊斃狼組分子數(shù)十人……
戚衛(wèi)光沒有理會,依舊用鋒利的目光打量四處。
只有破敗的殘垣。
戚衛(wèi)光默默地收了刀,還是帶著疑惑轉(zhuǎn)過身去。
“沒人就好,我把門掀開看看……”
李光啟抓住了那卷閘門的邊緣,往上猛地一抬,便將整個門頂起。生了銹的卷閘門一抬起,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然而,下一秒,李光啟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因為他看到,門那頭的空地上,是一位貴婦正伏在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男子目光呆滯,嘴角的一絲血跡已然干涸。
但那不是她在哭泣——它是在不斷撕扯著,啃咬著從男人被撕破的肚皮中拉出的一截腸子。她雙目通紅,粉嫩的長裙也被滿嘴滿手的鮮血染紅,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肝臟脾胃散落一地,像一個粗放的蠻人在享用自己的獵物大餐。
強光透入,讓黑暗中的一切頓時清晰起來。
李光啟怔住了,火速往后退去。可是喪尸已然注意到了他的動靜,以獵豹般的迅疾速度向他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張染了血的顯得格外妖艷而詭異的臉便湊到自己跟前。
換作平時,這可能是艷遇,可現(xiàn)在……
不行,這樣會被它整死的!
李光啟想反擊,可他僅是抬起手,那張散發(fā)著腥臭味的嘴便已經(jīng)逼近到他的跟前。
來不及了,她已然張開血盆大口——那真的是血盆大口,因為整張嘴張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百度以上!臉部的皮膚都因為這猛然的一張口被扯裂,她渾然不知,仿佛眼中只有那在李光啟脖頸中滾涌的濃稠的血!
活人的誘惑,遠(yuǎn)遠(yuǎn)比死尸大得多。
“咯吱——”
那顆顆如釘耙般尖銳的利牙沒有咬到李光啟的脖頸,卻咬在了他的胳膊上。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李光啟整個人撲倒,他的榔頭也脫出手去,摔落在地。
李光啟想掙脫,可對方的爪子簡直如同鐵鉗一樣,繃得紋絲不動。
這東西好大的勁!
“閉眼!”
“唰——”
寒光貼著鼻尖閃過,掀起一股血腥的氣浪。只聽一聲刀刃破風(fēng)的輕鳴,那張猙獰的臉便咔擦一下斷裂開來,噴濺出烏黑發(fā)臭的血液。李光啟在戚衛(wèi)光落刀之前迅速地閉上了眼睛,他甚至感受到那殘存著溫度的血液滑過自己的眼皮……
女尸被擊殺了。李光啟揉著生疼的右臂,脊背上的冷汗匯在一起,流成了一道小溝。他又趕忙用紙巾反復(fù)擦拭,確定沒有殘余,才心有余悸地睜開了眼。
“先起來,受什么傷沒有?”
趙國強忙將他扶起,查看還遺留著淡黃色唾液的右臂。萬幸,只是裹著的舊毛巾被咬出了幾個眼,覆蓋在下面的雜志雖然也印著咬痕,卻終究沒有咬破。
從死亡線上撿回一條命來,李光啟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回想起剛剛的一幕,還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有所準(zhǔn)備,自己這條手臂定會被狠狠地宰下一塊肉。
“沒……我,我們還是快收集食物吧?!?p> 有了剛剛的經(jīng)驗,接下來的李光啟變得格外謹(jǐn)慎。他換回了菜刀,雖然榔頭作為鈍器擊搏斗起來更有優(yōu)勢,可是在短距離接觸無法進(jìn)行太大幅度揮舞的時候,卻是利器更勝一籌。
好在小店鋪內(nèi)倒是也沒有其他的喪尸了,頭頂那盞燒斷了燈絲的白熾燈有氣無力地吊著,一排排翻倒了的貨架默默互訴著昨夜的混亂。
地面上,還有不少包裝完好的零食。面包,薯片,巧克力,應(yīng)有盡有。
“這可是好東西??!”
“等等。”
然而,就在李光啟拉開背包的拉鏈,想來個打包時,卻被趙國強攔住了。他先是觀察片刻,隨即便惋惜地?fù)u了搖頭,“不能塞滿?!?p> “為啥啊,這不都是完好的嗎?”李光啟有些不解,撓著頭理論道。
“這些大部分是膨化食品,沒有營養(yǎng),并且包裝會占體積,減少實際食物攜帶量。所以,我們得尋熱量更高,或更有營養(yǎng)的食品?!?p> 一旁搜羅的戚衛(wèi)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小戚,懂得不少啊。”趙國強的雙眼微微一彎,似是在沖他微笑,可卻又透露出一種溫和的冷漠。
如同狼崽面前蒼老的雄獅。
戚衛(wèi)光先是渾身一怔,隨后也僵硬地笑笑,又拉下帽子,戴好口罩,去門口站崗了。
“不過面包和巧克力得拿,這些東西性價比很高。因為等會我們還得到別的地方找吃的?!?p> 趙國強說著將幾包為數(shù)不多的面包裝進(jìn)背包里,又揣了幾條巧克力在身上。見戚衛(wèi)光確確實實是站在門外頭,這才松了一口氣。
“趙叔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嗎?”
見他如此這般,李光啟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向沉穩(wěn)的趙國強叔叔居然表現(xiàn)出些許緊張?
“光啟,戚衛(wèi)光可能有問題。”趙國強將嘴湊到他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什么?怎么會……”
“聽我說完。你第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
“是超市里,我看他實在太餓,就幫他買了吃的。有什么問題嗎?”
李光啟撓撓頭,回憶著昨晚的一幕又一幕。
“他的身手你也見識到了。你覺得僅僅是一個在超市偷東西的毛賊,會有這般身手嗎?不敢說別的,看他下刀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就一定有問題?!?p> 李光啟猛地一驚。
“所以您是說?”
“看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對你是友好的,可真到了災(zāi)情后期,人心瘋狂的時候就難說了。叔不是挑撥離間,但你千萬要留個心眼,日防夜防,家賊難……”
“吱——”
正說著,突兀的摩擦聲傳入李光啟的耳中——那是鞋底猛抓地的聲音。
李光啟忙將目光對準(zhǔn)門口。
戚衛(wèi)光此刻居然變得極其緊張,身子也在微微發(fā)抖。即使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還是能從那雙灰色的眼睛中讀出恐懼的映象。
晶瑩剔透的汗滴從他的額間滑落。
“有,有情況……”他盡量用鎮(zhèn)定的聲音回復(fù)道。
李光啟和趙國強忙拎起背包沖出了門。
只是,剛剛還在討論戚衛(wèi)光的身手如何好得反常,現(xiàn)在他怎么會怕成這樣?
在出門的那一刻,二人也雙雙怔住了。
門外面是七八個打扮花哨的小混混。看年紀(jì),全都是十八九到二十幾歲。
他們此刻正一人叼著一根煙,以一種混雜著輕蔑、不屑、疑惑與猖狂的眼神看著自己。每個人手里都攥著一把球棍或是菜刀,武器上沾染著斑駁的血與淡黃的液跡——那應(yīng)該是擊殺喪尸時留下的。
看到又有兩個人出來,他們也微微怔了怔,不過顯然是沒把三人放在眼里,旋即恢復(fù)了之前的神色。
顯然,這附近應(yīng)該確實沒有喪尸,不然他們是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
再看身后戚衛(wèi)光——他一直垂著腦袋,不敢抬頭。握榔頭的手倒了不止一次,可是卻還是攥得直冒汗。
天空逐漸陰沉下來,兩撥人于昏暗的天地間對峙著……
因為呢我們大學(xué)是八月十六號開學(xué),開學(xué)以后可能只能維持每天一更,所以就趁這兩天有時間多多爆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