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澤之殤·四
“嘩——”
雨開始下了,而且勢頭還不小,不一會兒就成了傾盆大雨。
放在平時,這或許會是令人心煩的事情,可現在就不一樣了。降雨是已知可以最大程度地抑制喪尸活動能力的天氣,對于李光啟的撤離無疑有極大幫助。
三人一人一把傘,杰布自己還帶著雨衣,行進中受雨的影響也小了很多。
“兩個月不見,你的身體素質有了很大長進嘛,比上次來我家的時候強了不少!”
杰布大聲吶喊著,他的聲音被雨蓋得有些聽不清。
“差你還遠著呢!”
李光啟只是匆匆地回復了一句。徒步就可以跟上自行車,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身體素質。
等等,那是?
李光啟懷疑自己看錯了,幾架散落在地的自行車旁,居然躺著一頭喪尸?
不對,那是個人!
“喂!你沒事吧!”
李光啟慌忙先將傘遮在他的頭上,以免他被雨繼續(xù)淋濕身體。他渾身上下都血淋淋的,胸口、肚子、手臂滿是駭人的傷痕。
最大的一處傷口是在肺部,看樣子已經穿入了肺葉……
“我叫鄧明偉……你們……你們是哪個的人?”
那人睜開眼睛,吃力地問道,李光啟的面容映入他的眼中顯得無比模糊,只是幾團晃動的虛影。
“我們是剛剛那伙人的敵人!不要緊,堅持住,我給你治傷!”李光啟嘴上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就要拿下背包,把之前在藥店搜刮到的那些應急藥物拿出來……
那只被雨水沖得起了褶皺的右手輕輕搭在他的小臂上,阻止了他。
“我這個傷勢活不長了,我心里有數。大哥,我看你也不像壞人,學校食堂和宿舍里頭還有點吃滴沒有壞,你們,你們拿上走吧……”
鄧明偉那傷痕重疊的稚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其他三人同樣圍在他身邊,默默不語。
不同顏色的雨傘此刻連接在一起,在這暴雨肆虐的世界中托起方寸的寂靜。
“你們其他的學生呢?為什么就剩下你一個了?”
李光啟微微晃動他的腦袋,努力不讓他昏迷過去。
他怎能不傷心?他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
自己也是雄澤大學的畢業(yè)生,此刻看到學弟落得如此重傷,他又如何可以不心碎?
這是將來有可能投身到研發(fā)病毒疫苗中去的苗子?。?p> 說沒就沒了!
鄧明偉又劇烈咳嗽了一陣。每一次咳嗽,都吐出一片血沫來。
“我們……我們本來有十來個學生,都在宿舍樓里躲得好好的,平時一有機會,就回去食堂搬東西吃。食堂除了日常的飯菜,冷凍庫里的吃的還沒放壞,也有那種包裝的……誰曉得……”
“咳咳!”
……
“誰曉得今天來了一幫子狼組的仙人板板,說什么……什么缺人才,要拉我們入伙。我不答應,他們就帶人強打上來……他們人多,家伙也好,我們干不過,都讓弄下樓。他們說,我是領頭的,必須打掉,不然其他人還會反……老子憋屈遼。沒讓喪尸啃死,今天讓這群孫子撂倒?!?p> 鄧明偉仰天說道,雙目中的光變得愈發(fā)迷離。
他的心跳逐漸變得微弱。
“大哥,剛才你說,你是和那幫子人對著干的。我能不能,我能不能求你個事情……”
鄧明偉測過身來看著李光啟,右手攥著他的手掌,奮力顫抖著。
“你說!能辦到,我一定辦!”
李光啟也大聲回復著,一把熱淚沖出眼眶,和雨水攪和在一起。
“我想求你,求你把我的那些個同學想辦法救出來,他們不能干狼組的勾當,成不成???”
“成!老子答應你!”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喂,小兄弟?小兄弟!”
鄧明偉已經再也沒了氣息。他的臉上是與痛苦并存的安詳。
“啪——”
一滴滾燙的淚滴在他的臉上。
“??!啊啊??!”
李光啟站起身,面對茫茫雨色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光啟哥,食物都搬夠了,四個包加起來應該夠咱們吃一星期?!?p> 陰暗無光的食堂內,四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收集到了所有新鮮易腐的食品。學校的冷庫看上去還有點電,也許是應急電源一直在運轉。不過看那忽明忽暗的燈光,應該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所以,此行得先拿走保質期最短的食物,將保質期最長的食物留到之后再拿。
“嗯,快些動身吧?!?p> 李光啟說著,跨上自行車。如幽靈一般來去無蹤,茫茫雨色之中,只能看到四個身影飛速閃過,隨后便再也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沖出校門的一剎那,李光啟的目光從灌木叢中用石頭堆砌的簡易墓碑上最后掃過一眼。
放心吧,兄弟。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
驟雨籠罩下的狼組大營,顯得更加森嚴宏偉。原本只是爛尾樓的狼組駐地在這大雨中也顯得模糊不清,遠遠看去,輪廓像極了拔地而起的城堡。
而位于這城堡頂端的國王——鄧晨安,正在用望遠鏡觀察遠處有些模糊的公路。
他看到,零星的幾輛自行車正簇擁著兩輛三輪車,向這邊駛來……
鄧晨安放下望遠鏡,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終于回來了。
“是軍師大人!”
“這個膚色……真的唉!軍師大人和默哥回來了!”
守門的兩名弩手見狀,不由得激動異常,忙為他們打開上了兩層鎖的大門?;蚴歉吲d,或是沮喪,或是其他什么別的情感……數不清的各種神態(tài)混雜在一起,迎接“英雄”的凱旋。
不,老鼠都知道,這些家伙只不過是拿自己此行賭了一把而已?,F在已經開始清算了。
看那個肉疼的表情……下的注還不少。
“喲喲喲,秦默,我說帶出去十五個弟兄,怎么才回來這么點人???你這個隊長可不怎么合格啊?!?p> 人群中,一個輕蔑的聲音穿透嘈嘈切切的雜音與雨聲,扎進秦默的耳朵根里頭。
聲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說非常小,但秦默就是聽得如此清楚。
他扭過了頭。果不其然,說出此話的人一頭綠毛,還穿著非常拽的燕尾服。
還有那蛇精臉……
若不是此刻在大營之中,秦默一定會直接撲上去,將那張臉撕碎。此人就是他的死對頭——森鐮,以前火拼時就賣過他一次,若不是老鼠及時反應,秦默便不會活著到今天繼續(xù)作惡了。
“此行默哥是全權將指揮權移交給我的,如果你真的是想說‘不會指揮’這種話,那就請對我說吧。”
老鼠擋在秦默跟前,原本尖細的聲音居然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冰冷。
森鐮的臉上有了些許咬牙切齒的神情。
“老大來了!老大來了!快讓開!”
沉重的步伐漸漸逼近,圍觀的人群不敢怠慢,忙為鄧晨安讓開一條大道??粗鴥奢v上了防水布的三輪車,鄧晨安面具下的笑容不由得更加向上撇了一絲。
“總共幾個?”
“十一個,都能干實事。因為他們,他們甚至造了炸彈讓我們損兵折將,是很強力的人才。”
老鼠的聲調故意提得特別高,讓一旁的森鐮更是氣急敗壞。
聽到這個數目,鄧晨安頓時喜出望外,立馬大手一揮:“好!這么多收獲,那些弟兄死也瞑目了。來來來,快把三輪車停進去。活著回來的那幾個,先前答應好的獎賞自己領去吧。”
“我靠!老子終于能泡個妞玩了!”
“泡什么妞,先洗熱水澡去!聞聞你這一身臭烘烘的……”
聽到“獎賞”這兩個字,不管是重裝步兵還是弩手都喜出望外,紛紛扔掉手上的家伙什一溜煙跑光了,引來周圍其他人羨慕的目光。
狼組雖然搜索到了發(fā)電機和燃料,卻依然是極其珍貴的。洗熱水澡,這待遇一般人可沒有!
“另外,老大,據我調查,前些日子負責監(jiān)管程墨程雪、以及負責提供飲食的皆是森鐮隊長的隊員。所以,這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老鼠說道,眼睛不由得瞥向站在一邊的森鐮。
“什么!”
“不必驚訝,就在暴動當天,您的隊員強子還吃了兄妹倆的早飯。默哥開膛破肚檢查過。未消化干凈的饅頭和肉現在用塑料袋里裝著,您想看看嗎?”
老鼠又是連珠般的幾句話,令森鐮閉上了嘴。森鐮抬不起頭來,那瘦弱的小個子,給自己一種窒息感,仿佛一只大手扼住咽喉……
“是這樣啊。森鐮,別忘了落實我當初說好的懲罰措施。走了。”
說罷,鄧晨安頭也不回,和老鼠秦默二人拉著三輪車進了狼閣。他們的背影在雨中變得愈來愈模糊,最后同迷蒙的一片融為一體。
“是!”
森鐮彎下腰,咬牙應和道。
他的臉上,是壓抑到極致的怒火。
給老子等著!
……
“嗖——”
“咳咳——”
狼閣一層,防水布被鄧晨安麻利地揭開。兩輛三輪車,總共十一個大學生,都完好無損地被綁在車里頭。鄧晨安贊許地點了點頭,秦默總算是做了一件讓自己樂意的事情。
捆得都很結實,甚至連嘴都封上了,進一步杜絕了交流的可能。
在黑暗中被壓抑已久,突然感受到如此強烈的人造光,被捆在車里的大學生們都不由得驚慌失措起來。
斷電這么久了,怎么會有燈泡?
“各位晚上好啊?!?p> 鄧晨安平靜的問候,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幾名小混混見狀走上前去,照鄧晨安的臉色將封條一一撕開。
“你,你就是狼組的頭目鄧晨安?”
“閉嘴!老大的名字是你能喊得起的?”
率先發(fā)言的男生很快便挨了小混混狠狠一記悶棍,下巴磕在金屬邊緣上。
“住手,你們沒有資格打他們?!?p> 鄧晨安壓低聲音制止道。
“把我們拉到這里來……就是想讓我們?yōu)槟阕鍪聠???p> 另一名戴著眼鏡的男生也咬牙道——他右眼的鏡片整個沒了,左眼鏡片也綻出一條裂紋來。
“沒錯。只要你們照我們的意思改進武器和組裝武器,我會給你們這里最好的待遇。牛奶,面包,肉,熟食,煎雞蛋……你們想要的,我都能給。”
“熟食唉……”
原本立場驚人一致的人群頓時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面具下的鄧晨安很是滿意,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想加入就舉手哦。誰先舉手,我就先給誰松綁,讓他去好好吃一頓晚餐——一頓有煎雞蛋、煎火腿和白米飯的晚餐?!?p> 鄧晨安的聲音,充滿了神奇誘惑力。此言一出,一整個人群頓時躁動起來。
一分鐘……
兩分鐘……
“我,我加入!”
終于,第一只手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