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轉(zhuǎn)折點·三
天蒙蒙亮了,可身處狼組大牢中,卻根本察覺不到白天或者黑夜。受暴政所支配的層層厚實而骯臟的磚墻將圍困于牢獄之中的所有人緊緊束縛。轉(zhuǎn)眼間,秦默被打入大牢已經(jīng)一個多禮拜了。
在陽光所照射不到的陰暗處,如果選擇放手,心也會逐漸腐爛。
與他同一批被送進來的囚犯們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少數(shù)幾個人甚至失去了意識,居然將頭卡在欄桿的間隙間,雙目使勁瞪大,喉嚨發(fā)出低低的吼聲,如同奄奄一息的喪尸,煞是恐怖。
一群人的崩潰從一個人開始,尤其是心理崩潰,更是會如同傳染病一樣火速感染整個群體。這里可不是警局正兒八經(jīng)的那種看守所,沒有勞動改造,知識學(xué)習(xí),或者是親人探望什么的。在這里,每天唯一有動靜的時候就是看守過來送飯的時候——那些東西狗聞了都皺眉頭。
秦默是唯一一個一直久坐,卻從未迷失自我意識的人。其他幾個人則是在用鍛煉刺激自己,對面的人俯臥撐幾百個地做,做得胸肌膨脹,胳膊抽搐都不敢停下來。
把一個人關(guān)在空蕩而骯臟的地方十天,不給任何娛樂或者消磨時光的內(nèi)容,是極其可怕的。
這就是為什么狼組迄今為止沒有出現(xiàn)過大的混亂的原因之一,因為苗頭分子早就都在這個地方變得和瘋子差不多了。
“哐——”
鐵門打開了,那些奄奄一息,躺在墻角的犯人們有氣無力地撐開眼皮,目光之中閃過一絲驚訝。
明明……沒到送飯的時候啊。
“喂,秦默是吧,時間到了,可以走了。”
不耐煩的守衛(wèi)邁著猖狂的步伐走到鐵門跟前,啪嘰一下開了鎖。秦默看看他,又看看鎖,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淡然。
守衛(wèi)有些納悶,“怎么,還想多住兩天?”
秦默微微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大步走出了鐵門。其他囚犯并沒有嘗試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沖出去,那根老舊的釘棍仿佛就是絕對不可忤逆的權(quán)威。
“草,關(guān)了這么多天都沒事,便宜你……”
“你是森鐮的人吧。”
守衛(wèi)嘀咕的聲音很小,很細,就像蚊子哼哼一樣,可還是被秦默斬釘截鐵的打斷。
他的聲音同樣很小,但卻仿佛是狼在撲殺前最后的屏息,令人從心底升起一股懼意。
怎么會這樣?
經(jīng)過十天的煎熬和最初的折磨,秦默的外表非常狼狽。那火紅的雞冠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周圍新長起來的一層頭發(fā)也快要將那簇雞冠的遺址湮沒。可是,那雙眼睛,卻永遠都綻放出兇神惡煞的光。
他明明早就不是隊長了,只是個最底層的……
“告訴他,老子會讓他和你十倍奉還的。”
秦默頭也沒回,大步出了牢房。
無邊的黑色旌旗飄揚在駐地的各個房頂,幾乎要遮蔽整片天空。大門外,老鼠已經(jīng)恭候他多時:“默哥,你出來了。”
“嗯?!鼻啬读硕蹲约旱暮谏ひ?。那件皮衣即使在昏暗骯臟的獄中幾經(jīng)磨損,卻依舊在陽光之下綻放出烏黑的光彩。
他的目光不得不挪向陳善絲了。她其實一直就站在老鼠身邊。即使已經(jīng)過了十天,可從她的脖頸上仍然依稀可見斑駁的傷痕——這些都是秦默之前為了欺騙森鐮耳目下手打的。
他沒說話,但老鼠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心如刀絞。
“之前的事我沒辦法和你解釋,現(xiàn)在也是?!?p> 良久,他憋出一句話,眼睛似乎有一瞬間瞥向附近的一處草叢。
“不需要解釋?!?p> 出乎意料的是,陳善絲的目光平靜,淡然,一點都不像長期受虐者面對虐待者時那樣。秦默吃驚地抬起了頭,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包括那次下雪出去帶上我,也是害怕其他人趁機對我圖謀不軌,我都懂。”
而這些,都是老鼠后來告訴陳善絲的。
“小陳!那你……”秦默臉上,竟然浮出了進入狼族以來久違的喜悅——即使作為他的心腹,老鼠也從未在他臉上發(fā)現(xiàn)過這種表情。
“你能不能……”
“不能。”陳善絲纖細,卻斬釘截鐵的聲音,將他目光中的喜悅斬斷。秦默的表情僵住了,就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突然被定格在了無比凌亂的一瞬間一樣。
陳善絲的臉攏拉著,她的面部被發(fā)絲遮擋以至于不可見。但她的身體在發(fā)抖,兩只瘦骨嶙峋的拳頭也緊緊攥著——她在哭。
“……我不會原諒吃人的人,也不會原諒殺父之人。這是我的底線。”
秦默的笑容消逝了。可那張臉上沒有氣急敗壞,惱羞成怒,有的只是黯然的哀傷,與死灰般的嘆息。
他了解陳善絲,她自小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天真無邪,總是努力向往人世間的一切美好,哪怕到了現(xiàn)在,也依舊幻想著混亂之中不變的正道。
陳善絲抬起了頭,給了他一個笑容。她紅潤的眼中還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可這笑容在秦默看來卻是那樣暖人心腸,無懈可擊。
“謝謝你做的一切。不過……”
陳善絲深吸了一口氣。
“你可別太得意了。下次可不會管你了!”她抬高語調(diào),大聲說道。然后她扭回頭,不再看他一眼。
“好自為之!”老鼠也大聲吼道。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帶著陳善絲快步離開了秦默。
秦默的拳頭攥緊了。
……
“對,就是這樣!”
看到高中生蕭杰已經(jīng)可以熟練地使用長矛殺死喪尸,跟在后面突入房間的李光啟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這個小區(qū)很久以前狼組就來過了,少有幾個躲過一劫的幸存者在事后也紛紛搬走?;钊俗吡?,活死人自然也跟著走了,僅留下少數(shù)殘留在房間里的喪尸自然是極好的練手材料。
現(xiàn)在,李光啟正帶領(lǐng)著最膽大的一批人進行嘗試,他們也是最后一批試手的人。
已經(jīng)到達臥室跟前了,聽那劇烈的拍打聲,里面顯然關(guān)著一頭饑腸轆轆的喪尸。短距離沒有優(yōu)勢,蕭杰和后面拿著垃圾桶蓋還有菜刀的大叔對了對眼神。
那大叔馬上就心領(lǐng)神會了。
他走上前,按下了臥室的門把手……
“吼!”
門無聲地推開,里面立馬沖出了一頭皮膚發(fā)黑的喪尸來,一下子撞在垃圾桶蓋上。
看來是那天晚上直接在睡夢中感染病發(fā)的,這頭喪尸穿著透視睡衣,前凸后翹的身材足夠讓眾多男性心馳神往。如果不是那布滿血絲的眼球以及干枯得布滿皺紋的臉,想比大叔也會淡然享受這個艷福吧……
假的,絕對不可能,這貨喉嚨里的腥氣比包著臭襪子腌了五年的過期鯡魚罐頭還臭,大叔都快吐出來了。
“靚仔,你快……”
“噗——”
蕭杰在雙方的掙扎趨于平緩后,一擊戳爆了喪尸的腦袋。此刻,那張布滿尖牙利齒的大嘴距離大叔的喉嚨只剩不到十厘米了。
“解決了?!?p> “靠!解決不了我就被解決了啊靚仔!”那大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剩下幾個房間,房門都大開著,卻毫無動靜,看來是沒有喪尸了。到現(xiàn)在為止,一上午的練習(xí)正式結(jié)束。大家都綁了厚雜志護腕,對付同等數(shù)量的一般喪尸只要多留心眼,基本是不會有危險的。
也發(fā)生了意外,總共三個人被感染了。同行的伙伴都給他們來了個痛快。
在這樣的時代,經(jīng)歷多一些的離別并不是壞事,生者會更珍惜已擁有之一切。
現(xiàn)在,終于有片刻喘息之機。李光啟帶著大家往一樓大廳集合,少數(shù)幾個人居然自愿提出到高樓層站崗。
這個幸存市民的松散隊伍正在向一個合格的幸存者團體進步。
“怎么,今天有空留下來吃飯了?”看著狼吞虎咽的李光啟,吳烈鋼苦澀一笑。
“唉,家里吃的越來越少,能蹭一頓是一頓吧。還有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那種喪尸,太難搞了?!崩罟鈫⒗峭袒⒀实叵麥缰种械姆奖忝媲煽肆驼ゲ耍I得像個三天沒吃飯的飯桶。
不過對于長期吃得還算飽的他而言,吃不飽也算是一種可怕的折磨了。
“唉,其實我們的吃的也不多了,只是招待你才多拿出來一些。你說的那種喪尸我們見過,就在你走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它悄悄溜進我們的駐地,咬死了幾個人?!?p> 說到這里,吳烈鋼的聲音中有一絲淡淡的憤怒與哀傷。
雖說是幸存市民,可畢竟在一塊生活了快三個月,他能說出每個幸存者的名字。
“好在只是賊了點,沒有啥亂七八糟的進化。要是真跟小說里那些東西一個尿性,你早見不著我了。”
“那么吳警長,你有意向轉(zhuǎn)移嗎?”李光啟抓住機會問道。
“轉(zhuǎn)移?轉(zhuǎn)移去哪?”
“北部安全區(qū)。如果真如傳單上所說,那么病毒在北方的勢頭就不會太猛烈,安全區(qū)的人如果在一開始可以有效防范,那么防范到現(xiàn)在也不是什么難事?!?p> “呵呵,你以為我們沒試過嗎?”吳烈鋼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們一直有在接收廣播——那邊確實組織得不錯,甚至還收復(fù)了幾個城市。我也認識幾個內(nèi)部的人,也可以確定是真正的安全區(qū)。但是……那個事件你想必也是聽你趙叔和你說過了。他可能沒和你們說,那開車的一家子就是從我們這分離出去的——他們不想等死。可后來我們趕到的時候……只有零星的喪尸在繼續(xù)啃咬他們的骨頭了?!?p> “因為狼組的人布置了路釘?”
“不,肯定不會那么簡單。那個路口舊時打過仗,地勢也算比較險要。附近的高地修了一座炮樓,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修的挺結(jié)實。后來炮樓被當(dāng)成歷史遺跡沒有拆除,現(xiàn)在卻給了狼組占便宜。我們遠遠就看到他們駐扎著不少人,還有臺挺大的弩。如果真要強攻,就算有槍也得要好一陣子呢。我之所以委托你訓(xùn)練大家,也是看萬一哪一天不得不強攻,可以減少些傷亡……”
吳烈鋼似乎是說累了,閉目養(yǎng)起了神。李光啟也揉了揉眼睛,他在想對策。
此時,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