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理個頭發(fā)

　　鐘大娘補烤瓷牙的第二天，她決定去東湖國際小區(qū)的理發(fā)攤，理個頭發(fā)。

　　這一天，是星期一。

　　鐘小兵、曾麗英、鐘兵兵三個人，上班的上班，上幼兒園的上幼兒園，離開了家。

　　剩下鐘大娘留守在新家。

　　上午九點鐘，鐘大娘看了一個小時的電視，不想看電視了，她想出門去理發(fā)。

　　鐘大娘關(guān)上家門，從401的房門出來。

　　她走過空蕩蕩的樓道，進了電梯。

　　電梯里面，除電梯門外，電梯門的左右兩個面，以及電梯門正對的那個面，這三個立面，都被釘上了一層木工板。

　　三個立面都是木板那種顏色，不是鋼板的深灰色。

　　木工板上面，被人用記號筆，寫了許多廣告。

　　諸如：保潔打掃18111647122，免費拆門窗13319575521，專業(yè)定制衣柜15282157906，鉆孔18148850558，磁磚美縫13830773869。

　　這些手寫的廣告，將木工板涂寫得又亂又花。

　　鐘大娘在電梯內(nèi)，伸出右手，用食指按了一下按鍵１。

　　過了幾十秒，電梯門合上了。

　　電梯徐徐降下。

　　到了一樓，電梯門自動打開。

　　鐘大娘慢步走出電梯，走過單元門的通道。

　　一單元的單元通道，由一段窄通道和一段寬通道，兩部分組成。

　　窄通道的天花板上吊了頂，安了三只吸頂燈。

　　吸頂燈發(fā)出明亮的白熾燈光。

　　窄通道的墻面，貼有800×400厘米的墻面磁磚。

　　墻面的一角，張貼有“消防井”的字樣。

　　窄通道的地面，鋪有800×800厘米的地板磁磚。

　　鐘大娘從窄通道走到寬通道。

　　在寬通道，天花板的吊頂、墻面的磁磚、地面的地板磁磚，與窄通道的裝修相同。

　　區(qū)別在于，寬通道是一間面積三十平方米的長方形屋子，不是視覺意義上的“通道”。

　　在寬通道這間屋子里，進單元門的左邊墻上，鑲嵌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鏡，占了左墻百分之八十的面積。

　　靠近單元門右邊的墻邊，放有一排銀灰色的不銹鋼信箱。

　　信箱一共有一百二十個。

　　一單元一百二十家住戶，每戶一個信箱。

　　信箱的一側(cè)，立有一個精致的電子管家系統(tǒng)顯示屏。

　　寬通道的頂上，除了四周安有吸頂燈，中央，還安了一盞歐式的大吊燈。

　　大吊燈正好亮著，映襯出鏡子一塵不染，四周光芒四射。

　　整個寬通道富麗堂皇，如同窮人眼里的天堂。

　　鐘大娘走過明亮的寬通道，來到小區(qū)道路，及小區(qū)的綠化區(qū)。

　　此時，行人稀少。

　　鐘大娘只看見兩三個，穿工作服的物管保杰人員，正在遠處打掃衛(wèi)生。

　　鐘大娘順著小區(qū)小路走，拐了一個彎。

　　她來到農(nóng)村老大爺，擺理發(fā)攤的那個地點。

　　此時，理發(fā)攤的位置空無一人。

　　原先放置凳子、暖水瓶、洗臉盆的地方，空無一物。

　　這個地方冷冷清清。

　　鐘大娘想，兄弟為什么還不來擺攤攤呢？

　　時間不早了，上午九點過了噠。

　　鐘大娘有一點點失望。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剃頭匠兄弟的情景。

　　剃頭匠兄弟，給那位男顧客剃光頭的場面，多么溫馨?。?p>　　東湖國際小區(qū)大門外，有好幾家美發(fā)店。

　　鐘大娘哪兒都可以理發(fā)的啊！

　　可是，她偏偏鐘意剃頭匠兄弟的理發(fā)攤。

　　對鐘大娘而言，在偌大的西州，在城市，遇到一位可以拉家常的農(nóng)村人，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

　　鐘大娘等了十來分鐘，沒有等到剃頭匠兄弟出現(xiàn)。

　　她的心情由失望轉(zhuǎn)為沮喪。

　　她不知道，剃頭匠兄弟住在小區(qū)的哪一幢樓。

　　此刻，鐘大娘不了解，他是否在家中。

　　鐘大娘沮喪地邁開步子，繼續(xù)朝前走。

　　她沿著小區(qū)最寬的道路，向前走。

　　鐘大娘不知不覺地，走到一道比較大的門。

　　進門口，有兩道半人高的小門。

　　左邊的小門標(biāo)有“入口”二字。

　　右邊的小門標(biāo)有“出口”二字。

　　在入口處，有人刷門禁卡進了門。

　　鐘大娘認識一些簡單的字，“入口”和“出口”都認識。

　　盡管鐘大娘沒有帶門禁卡，但是，她沒有停止她的腳步。

　　她走到接近“出口”的地方，小門倏地一下自動打開。

　　鐘大娘發(fā)現(xiàn)小門開了，趕緊搶前一步，從出口出去。

　　她出去了，小門又自動翕合。

　　原來，鐘大娘走過的這道門，是東湖國際小區(qū)的側(cè)門。

　　她走過好幾次小區(qū)的大門，還是第一次走小區(qū)的側(cè)門。

　　出了側(cè)門，側(cè)門的右旁邊，有一幢兩層樓的房屋。

　　房屋的一樓，有兩扇大門。

　　有一群人，正在大門外面看熱鬧。

　　只聽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說：“我才不會給你們錢！你們該管的事情不管，不該管的事情亂管，憑什么叫我拿錢！”

　　一位穿黑色制服的物業(yè)工作人員，對他說：“我們哪里沒有管嘛！”

　　鐘大娘走到的這個地方，是小區(qū)的物業(yè)服務(wù)中心。

　　那個瘦高個子的男人，正是鐘小兵在超市里面，見識過的“睡衣男”。

　　今天，“睡衣男”沒有穿睡衣，他穿了一件皮夾克上衣。

　　雖然褲子褲管特別細，但是，他身上那件皮夾克，讓他顯然有些帥。

　　他直著細長的脖頸，吼道：“你們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們不把那個剃頭攤?cè)【?，休想我拿一分錢給你們！”

　　“小伙子，你少說兩句，我再也不擺剃頭攤了?！币粋€弱弱的聲音插話了。

　　鐘大娘站在隊伍后面，離說話的幾個人有點遠。

　　不過，當(dāng)弱弱的聲音發(fā)出時，她還是認出了說話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正是擺剃頭攤的兄弟嗎？

　　皮夾克男將頭轉(zhuǎn)向剃頭匠，說道：“大爺，你擺不擺攤不關(guān)我的事，不過，物業(yè)實在太糟心了，我不滿意就要鬧，鬧個地覆天翻?！?p>　　人群中有一個胖女人，高聲尖叫道：“不準亂擺攤！堅決取締剃頭攤！”

　　鐘大娘的心猛地緊了一下。

　　鐘大娘仿佛看見了剃頭匠兄弟，在東湖國際小區(qū)業(yè)主的夾擊下，如一只喪家之犬。

　　她還理什么頭發(fā)啊！

　　鐘大娘的腿一酸，身子差點向地面倒下去。

　　鐘大娘在心中吶喊，我的剃頭匠兄弟！我的農(nóng)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