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奇了怪了,若真是溫泉那邊出事,你怎么不去溫泉那邊要說法,上這來鬧什么?”顧孌眼襲語厲,眼前這倆擺明是癩子來鬧事,一看那孩子不哭不鬧,老賴的眼神閃閃躲躲,便知古怪。
再看老賴手指甲縫里還有綠色染料的銹跡,便知那是婁善廣家的染坊工人。
“你們當(dāng)家的在這,我自然是來這說理!”老賴提高了聲調(diào),抻著脖子朝外喊。
二樓的葛子惠見這一幕提起唇角吹茶,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言道“顧少爺,這可如何是好?如若溫泉真的有毒,本官可不會徇私枉法?!?p> 私?顧淵心中暗自生笑,不過是一盞憋屈茶的交情,又何來私一說?
“自然,葛大人公私分明,法紀(jì)嚴(yán)格,慧眼如炬,誰清誰白,一眼入骨?!鳖櫆Y可以感受得到這位葛子惠葛大人對于自己的不待見,至于原因,也沒閑工夫揣摩,只話里話外點到為止,不要叫他因厭惡自己而故意偏袒對方。
葛子惠聽懂了顧淵話中意味,茶盞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背手下了樓。
宋云生起身等待顧淵,二人隨后一同下了樓。
“別擔(dān)心,若真的不是你溫泉的問題,還有我做主呢,別忘了我的身份才是知府,管理糾紛案件的,他官再大,這也是我說了算?!?p> 言罷輕輕用肩膀撞了撞顧淵的肩膀。
顧淵心頭泛起一層暖流,跟在宋云生身側(cè),二人并肩也下了樓。
顧孌見葛子惠下來了,忙與老賴介紹“這位是我們揚州縣令大老爺葛大人,后面那位是我們的知府大老爺宋大人,你若是真的有證據(jù)最好拿出來,若是拿不出來,休怪大人們將你送進牢里!”
老賴見葛子惠與宋云生這兩位大老爺都在,一時間腿肚子發(fā)軟,打了個跌,把住孩子的肩膀,眼睛賊溜溜的往地上盯。
“老人家,我是揚州城縣令葛子惠,你若是有冤屈盡管訴苦,本官全全為你做主?!?p> 葛子惠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周圍的人也安靜下來,開始旁觀看戲。
宋云生也就勢坐在了葛子惠的身邊,顧淵則站在人群前等待老賴開口。
“哎呦官家大老爺,草民有冤?。 崩腺囘呎f邊雙腿哐啷落地,按著孫子的肩膀,也一同跪了下來。
“講?!备鹱踊菀婚]眼睛,不急不緩的命令。
“就是他們顧家!他們顧家的溫泉有問題?。≡蹅兒貌蝗菀讕е⒆尤ヅ菰?,結(jié)果孩子回來就開始嘔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天老爺啊,孩子才八歲??!還是我們老張家獨苗,這要是有個好歹,我張六也不活了!都死在這算了!”
這句話一出口,無論是真是假,也絕對達(dá)到了影響圍觀群眾的作用,不太敢大聲卻也議論不止,一時間眾人開始發(fā)出質(zhì)疑,張六說的不無道理,什么紅酒溫泉,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從未見誰這么干過,如此創(chuàng)新的事,真的不是有鬼?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話語權(quán)卻往往掌握在大眾手里,而主導(dǎo)權(quán),往往掌握在符合大眾思想的人手里。
這不,眾人還是產(chǎn)生了懷疑,一個問一個,交流探討,顧淵恐怕,這樣下去一會連帶他這個假的星君也給推倒了。
“等等,我有話問?!鳖櫆Y站到了老賴身前。
“你問吧?!彼卧粕Υ钤?。
顧淵緊盯老賴的眼睛看,又仔細(xì)的看了遍孩子的神情,面色紅潤臉頰豐滿,一絲病態(tài)都沒有,倒是一直盯著點心淌口水。
“你泡的是葡萄酒溫泉?我們開設(shè)了好幾處溫泉點,池子里不全是有紅酒的,孩子年紀(jì)小泡酒泉怕是產(chǎn)生了醉意,并不是溫泉本身出現(xiàn)了問題?!?p> “你說啥!你的意思是怪咱領(lǐng)著孩子泡葡萄酒溫泉了嗎?我們進去的時候也沒人說小孩子不能泡?。∵@就是你們的錯!”
老賴邊說邊將身上的酒味不斷的呼扇給顧淵及眾人,以此來確定自己是真真的泡了葡萄酒溫泉的,身上的酒味確鑿,可抵賴不得。
“顧少爺,你還有什么話說?”葛子惠提高了氣勢,對著顧淵冷冷質(zhì)問。
“好說,大人等我核實完畢,若真的是溫泉的問題,我全權(quán)負(fù)責(zé)。”
顧淵胸有成竹,他的酒沒問題,溫泉沒問題,自己還親身泡過,大家都沒有問題,怎么就偏偏在開業(yè)典禮進行的順利的時候,出了問題?
遂忙差遣如詩去叫如畫回來,準(zhǔn)備查明真?zhèn)巍?p> 大家則都枯等在憶江南中,議論雖小,卻足足的沒斷過。
等了有一刻鐘左右,葛子惠不耐煩之態(tài)盡顯,只雙眉揉團,面上也極力忍耐的問道“顧少爺,這么等下去可不是辦法,本大人公務(wù)在身,耽誤不得?!?p> “大人再容一陣吧,咱們還是需要證據(jù)的,否則百姓們也很難信服啊?!彼卧粕趾攘丝诓瑁瑸榱颂顫M這枯燥焦急的空檔,生生叫顧孌加了三壺茶,現(xiàn)在只感覺尿意四起,坐立不安。
“容?這老人帶著孩子已經(jīng)找上了門,難道還有假不成,宋大人別偏了私心,叫揚州城的百姓覺得,辦事不力啊?!备鹱踊堇湫﹂g不忘朝著顧淵望去。
顧淵自然不能做啞巴,有理不說怕是大家以為理虧,遂也跟著宋云生的話辯駁“葛大人稍等,真相需要時間,不能以一人之嘴就定了我的罪,如若證據(jù)不足,怕是百姓們才難以信服大人?!?p> 葛子惠聞聽此話眉目微凜,嘲笑“是嗎?那么是不是要先將顧少爺帶回大牢暫時收監(jiān),溫泉查封,這才算本官辦事嚴(yán)謹(jǐn)?!?p> “大人不覺得現(xiàn)在百姓都在看著,眾目睽睽之下才更能將真相大白嗎?我若真有罪,自然憑大人處置,若無……”
“若無怎樣?”葛子惠蔑笑。
“若無,憑我神君下凡的身份,大人需要當(dāng)著眾人的面給我道歉?!?p> “笑話!”葛子惠袖子一揮,桌上茶碗落地,清脆。
“若有,我便將溫泉查封,服刑結(jié)束后,走出揚州城,再不踏足?!鳖櫆Y抬眸,正對葛子惠眼睛,目光如炬,毫無膽懼。
二人對視良久,叫眾人瞠目結(jié)舌旁觀,宋云生更是在旁邊一句話也插不上言。
“好,顧少爺氣魄,就這么定了?!?p> 葛子惠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的篤定顧淵的溫泉有問題,是因為昨日婁善廣的管家周福來報告過,這顧家溫泉水中有雞血,叫大人定要好好查驗。
當(dāng)時葛子惠不信,溫泉中平白放雞血是何故?沒緣由。
可那周福從下人手上端過一箱子,朝著葛子惠的面前打開,露出白花花的銀子,笑顏道“大人說有,就有。”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葛子惠收了婁善廣的錢,周福又說派人灑了雞血在溫泉中,到時候只管說是雞血有毒,在招人鬧上一鬧,尋來吳猴子和龜殼一做證,不也就落實了。
所以葛子惠自是欣然同意顧淵的賭約。
而顧淵確定自己是將雞血掏的一滴不剩,自己也是仔仔細(xì)細(xì)檢驗過的絕無問題,那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當(dāng)然要賭。
眾人的熱情被一瞬間點燃,兩位大老爺賭誓,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可比戲本好看。索性也不回家去了,一個一個拖家?guī)Э诘牡戎窗讘颉?p>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門口終于出現(xiàn)了身影。
“讓讓讓讓!誰啊,這么不開眼,讓本姑娘看看,要是老賴潑皮我今日不將你打死在這我就不是如畫!”
如畫拎著掃把,身后跟著李白拎著酒,二人一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個云淡風(fēng)輕,一前一后的撥開人群走了上來。
見到葛子惠與宋云生的時候,行了個禮,又將眼睛瞟向了老賴。
“好啊,這是見我們憶江南發(fā)際了,一個一個眼紅到家了!什么地痞流氓都跑來露臉,好,今天你叫我們爺下不來臺,我就叫你邁不出門!”
老賴聽如畫這樣講話,瞬間打了三個大哆嗦。
如畫言罷,將掃把朝著地上一立,從懷中掏出一份登記名單來,呈給了顧淵。
顧淵將名單又遞給了宋云生。
只聽如畫接著道“這是爺叫我們每日必須登記的出入人數(shù)名單記錄,因怕有癩子,傳染病的患者會將病留在溫泉中,所以嚴(yán)禁這些人進來,且也不許有人一日占著池子太多次以免叫其他人排不上號,所以幾乎每人每日只來一次,這位我看著面生,爺您查查看,這位根本就沒能來溫泉!”
宋云生仔細(xì)的翻著冊子,一邊翻一邊問“張六是吧,把你的出行證拿來給我看看?!?p> 張六害怕,出行證一拿出來,查明自己的真實姓名又不見冊子上有,豈不就暴露了,所以也只得撒謊“老爺……咱沒帶在身上?!?p> “回家去取。”
“……這……”
張六不敢。
“你若不去,本官就判你欺官!”宋云生將本子攥在手上,盯著張六。
“大人啊……小人,小人,其實就是叫張六,通行證在身上呢,在身上呢……一著急給忘了?!?p> 張六這才慢騰騰的從懷里往外掏通行證,一邊的顧孌見他磨磨蹭蹭故意拖延,上前一步一把將其的通行證拽了出來,遞給了宋云生。
宋云生查驗后無誤后,將通行證與名單冊子一齊遞給了葛子惠。
葛子惠瞅了兩眼后,將冊子丟還給了顧孌。
宋云生眼神銳利,對著老賴狠拍茶碗,做驚堂木用。
“大膽老賴!竟敢坑騙,拉回衙門,打上三十大板懲戒,再犯便大獄伺候?!?p> “啊大老爺饒命啊,小的真的去洗了,巧是她忘了登記也未定??!不信您聞聞,咱身上,還有咱狗兒身上還有酒味呢啊……”
老賴一邊將自己身上的酒味朝著宋云生鼻子下?lián)?,還不忘將男孩胳膊擼起來給宋云生聞。
宋云生沒聞出什么,倒是身后的李白上前一步,拉著孩子的手臂開始細(xì)聞。
“不對?!?p> “先生說如何不對?”顧淵忙問。
“這不是溫泉的酒啊,溫泉的酒是東風(fēng)街古井坊的紅葡萄,他家的酒之所以貴是因為工序繁瑣,葡萄也是圓粒的玫瑰香葡萄,晾曬也十分講究,所以品味不凡,酒價也貴,這我熟知,然而這兩位的身上,酒味雖說也是葡萄酒,但是并不是溫泉的酒,倒像是西市的王老窖家的散紅,不信你們聞聞?!?p> 李白的話更引起眾人的注意,有懂酒的也上前試探,嗅上一嗅后點頭“嗯,李太白所言極是,這酒鎖喉沉悶,不是好酒,溫泉的酒我們泡過啊,確實滋潤味甘,不是這個?!?p> 眾人紛紛確認(rèn),將老賴嚇得不輕,縮著肩膀不敢亂動。
“張六,還有什么話說?”宋云生冷眼質(zhì)問。
“大人大人……小的,小的確實是在溫泉泡出毛病的啊……”老賴死不承認(rèn)。
“好,去請王老窖家的掌柜,問問他有沒有賣酒給張六,查驗說謊,直接收監(jiān)?!?p> “大人饒命啊!小的是喝多了,記不得了!真的記不得了,饒了小的回家去吧,是小的記錯了!不是小的泡了溫泉……”
老賴坦了白,宋云生卻毫無饒過之意,就知這是個騙子,今日饒了他,明日還要到處行騙坑人,豈不是禍?zhǔn)隆?p> 于是宋云生發(fā)號施令,叫巡捕將張六扣押,等案子一結(jié)束,帶回去關(guān)押。
“至于顧少爺?shù)臏厝魶]有其他人覺得身有不適,那本官只能是結(jié)案……”
這時候,久不發(fā)言的葛子惠突然開了口“即便他不是溫泉洗出了毛病,可我聽說有人在溫泉池中灑了雞血,這事怎么算?”
“那是紅葡萄酒!是哥哥發(fā)明的,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嗎!”
顧孌又氣又恨,卻又不能沖撞葛子惠,只能將牙咬進肚子里。
“是嗎,可我接到舉報,是吳猴子與龜殼二人灑的雞血?!备鹱踊莅浩痤^,直視顧淵眼睛。
“那就招吳猴子與龜殼上來審問?!彼卧粕嫔玷F,定要將此事清查。
憶江南的家臣們是著急了,因為他們自然知道是吳猴子與龜殼搞的鬼,一招上來,豈不就全露餡了?
顧淵無言,只默默佇立,死盯葛子惠的眼睛沉思。葛子惠從容的回以淡定的眼神,帶著點點得意。
吳猴子和龜殼是街溜子,不大會就被找了來,跪在兩位大人面前,臉上的烏青還沒怎么退,一見到顧淵生生嘴角抽搐,肉疼。
葛子惠見二人上前,不急不慢的站起身來,氣定神閑的朝著顧淵望了一眼,又將冰冷的眼神斜向二人,質(zhì)問“本官問你,昨日你們可是去了顧家溫泉?”
吳猴子與龜殼連連點頭如搗蒜。
葛子惠一瞬間有了底氣,冷蔑一笑,慢悠悠的飲了口茶,官威十足的抬高了聲調(diào),再次質(zhì)問“那是不是你二人將罐子中的東西灑到了溫泉池子中?”
二人緊緊靠在一起,使勁點頭。
“好!本官問你們,你們老老實實回答,朝著溫泉里灑的是什么!”
葛子惠話間輕瞟顧淵,眼神中的輕蔑與嘲諷足以叫人感到憤恨。
“葡萄酒??!”
這時,吳猴子與龜殼異口同聲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