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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間明月

第五十三章·猶言在(一)

梅間明月 荒漠妖姬 4453 2019-03-14 14:30:50

  曉娟看著眼前笑臉慈祥的老人,女人特有的敏感讓她下意識地望向遠處梅月嬋。這兩個女人稱呼他們爹娘,丈夫和她們又不相識,如果不是丈夫的姐妹,那她們又是誰?

  這時候,陸晨一臉笑意,熱切地說:“爹,娘,曉娟,我還有一個驚喜要給你們介紹一下。梅姨竟然是我曾經(jīng)的一個故人?!?p>  “故人?”所有投來的目光帶著相似的疑惑。

  此時。梅月嬋的思緒已經(jīng)自動忽略了他的介紹,她要的是另外一個答案。聲音顫抖著:“爹,他是誰?”

  這個其他人都熟悉的稱呼一出口,唯有陸晨驚訝地張大嘴巴。這個女人稱呼自已的父母爹娘?

  陸伯平表情很不自然,猶豫道:“他――?”

  薛鳳儀拄著拐杖緊走幾步來到她面前,愁容滿面拉住她的手,囁嚅著:“閨女?”

  陸晨擰緊眉頭,一臉質疑,躊躇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曉娟詫異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沉默不語。

  “娘?他――”梅月嬋從薛鳳儀焦灼不安的目光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呼之欲出的話,竟然沒有勇氣說出口,但她又急于證實一個答案。稍頓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他到底是誰?”

  薛鳳儀死死地拉住她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難言狀,渾濁的眼眶里泛起潮紅,眼淚簌簌下落。梅月嬋心有躊躇卻不得不試探地問:“他是不是――”

  房間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一個令人費解的答案。

  不等她說完,薛鳳儀對她的猜測已經(jīng)心知肚明,無奈又沉重的地點了點頭:“是。他就是陸晨?!?p>  陸晨的名字一出口。梅月嬋復雜的目光瞬間移向那張詫異莫名的臉。因為驚訝微張的雙唇,讓人看一眼就能感覺到她深深的糾結和悲涼。這個名字象一種特殊的味道在她腦海中復活過來,百轉千回糾纏不清。這個名字只屬于一個不容置疑的身份。這個名字與她的青春,生命的某一段落緊緊相連。

  陸晨不知道她為什么對自己的名字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如一朵盛開的花突然遭遇了霜雪,瞬間失去生命的顏色幾近枯萎凋落。那束目光深深的疼痛,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陸晨艱難的自語:“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君默默的背過臉去,眼中淚光閃閃。

  ?緊閉的門窗關住了天地的寒涼,卻無法抵御心頭落下的霜雪。

  “呵呵呵呵呵?!泵吩聥却瓜履樲D身面墻,雙肩劇烈地顫抖著,沒有人分得清她是在笑還是在哭。堅強了數(shù)年的心扉,頓時支離破碎,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久久無法平復。

  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又急又快。她吸了吸鼻子,掙開薛鳳儀的手,低下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等她再抬起頭時,目光中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洶涌的悲切,疼痛和怨恨像燃燒的火和冷冽的冰交相輝映。她緊蹙眉頭,重新望了陸晨一眼,突然推開身邊的薛鳳儀轉身向門外走去。

  她的動作太過迅速,大家還沒明白怎么回事。近在咫尺的薛鳳儀情急之下再次想緊拉住她的手,梅月嬋決然地把她伸過來的挽留拂開。

  “姐?你去哪兒?”梅君望著那個沉默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喊叫:“姐?”

  她想追過去,可能聲音太大,懷中的墜兒受到驚嚇嚎啕大哭。

  走廊上奔跑的腳步聲,傾刻把各種各樣的聲音甩在身后。陸伯平也急急的沖出病房,其他人緊隨其后涌向樓道。

  “閨女,你回來?!毖P儀哭泣不止,腳步蹣跚向前追著,不小心踉蹌一步摔倒在地,脫手而飛的拐杖向前滑出好遠。

  “閨女,你先別走?!毖P儀顧不上傷痛,胳膊長長的伸向即將遠去的背影,哀傷地懇求。梅月嬋聽到身后摔倒的聲音,心頭一驚有些不忍,停了下來。目光觸到停在腳邊的拐杖時,她的目光遲疑了一下,狠了狠心,終究沒有彎腰去撿拾,頭也不回,轉身快步消失在走廊盡頭。

  “攔住她,攔住她。”薛鳳儀泣不成聲,哭喊著:“閨女,你千萬別做什么傻事!”

  陸晨追了兩步,眼看著那個身影一轉,消失在空空的走廊盡頭,痛楚地皺著眉頭,撿起拐杖,一邊向回走一邊焦急地質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娘?――快點說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鳳儀哽咽道:“快去把她追回來,她是你媳婦,梅月嬋?!?p>  “梅,梅月嬋?”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天空裂錦般被撕開,混沌一片的天地瞬間閃亮。陸晨驚愕地張大嘴巴,愣在原地。他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但理智告訴他這一切真實得毋庸置疑。

  “你先去把她追回來,外面下那么大的雨??烊パ剑 标懖浇辜钡穆暵暣叽僦?,陸晨剛抬起的雙腳又落回原處。有聲音在身后響起:“陸晨?!?p>  陸晨回頭,面色顧慮的望向同樣驚詫的曉娟。兩束目光交錯,有著同樣的痛楚和難言。不用問,看到他擰成疙瘩的眉頭,曉娟巳經(jīng)懂得他心里復雜難言的糾結。

  她聽到了所有的對話,她知道,必定有一個百轉千回的故事,而他們三個人早已被命運悄無聲息的綁在一起。

  曉娟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安慰他:“注意安全,先去把她追回來吧,外面下那么大雨?!?p>  陸晨點了點頭,焦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薛鳳儀悲傷焦慮情緒過于激動,突然暈倒在地,無措的眾人再次手忙腳亂。

  梅君追到走廊盡頭,迷茫的雨霧中已經(jīng)不見了梅月嬋的身影,雨滴落在身上,墜兒嚎啕的啼哭牽扯住她的腳步,她為難而焦灼的沖著雨地哭喊:“姐,你回來,你回來?!?p>  陸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她失望的情緒再次明亮起來。她沖著擦肩而過的身影大喊道:“三少爺,我姐姐,不遠千里就是為了尋找你。你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一定要把她找回來呀。”

  陸晨顧不上多想,倉促地點了點頭,徑直沖進迷茫的雨霧里。

  冰涼的雨水澆在陸晨的身上,流淌進他的心里,茫茫的煙雨像重重迷霧遮擋了他所有的視線。他的腦子里想起遠去的那個午后,想起那個提筆寫字的少年:――

  ‘你好,不知道你否能看到這封信。這個書房是我經(jīng)常來的地方,從你的名字覺得你定是一個知書達理,靈動聰惠的女人。如果你也來到這里,你一定會想象我每天坐在這里看書的樣子吧!我被關在家里七天了,說實話我是恨你的。因為要娶你,我被限制了自由,度日如年,幾天以后就要娶你過門,我心有不甘。沒有人能懂我現(xiàn)在的糾結和苦悶,所以只好寫信給你。希望有一天你能看見這封信,體會和理解我現(xiàn)在的痛苦、焦慮。我不止一遍在腦海里想,陌生的你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你長什么樣?什么樣的性格?這是我唯一打發(fā)時間的方法。這封信很長……’

  一字字一句句,不斷的在他耳邊回蕩,陸晨閉上眼,雙手抹去臉上流淌的雨水,顫抖的雙唇強忍著無限的悲戚。

  漫天雨霧中,另一幅場景又在他眼前出現(xiàn):晨光淺照的澗水旁,她巧笑聘婷眼神清亮,無邊的細雨仿佛變成她周圍墜落的桃花和遠處蔥綠的山巒。他皺起的眉頭擰得更緊,接踵而來的是另一幅畫面,‘我是新來的,夫人去接老爺了,您是――’

  兩個命運交織的人,跋涉萬里就這樣淬不及防的相遇,卻絲毫沒有重逢的驚喜,只有被命運捉弄后的狼狽和深不見底的疼。

  “梅月嬋?”他從雨地里呼喊。冷冰的雨水淌過嘴角,陸晨禁不住凄楚地冷笑:“你竟然是梅月嬋?”

  命運不動聲色的玩笑,何嘗不是早有預謀的伏擊,讓人寸斷肝腸欲哭無淚。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我心中的女人是這樣的,而不是別人安排的。你呢?你有自己喜歡的人嗎?想必也有吧。這封信羅羅嗦嗦寫了好幾天,但愿在日后你抱怨憤怒的時候,它能給你一個解釋,當然前提是你要看到它,我挑選了一本我喜歡的書放這封信,如果冥冥之中我們還算有點緣分能心有靈犀的話,你會在別人發(fā)現(xiàn)之前親自拆開它。命運既然讓我們有所交集,這只金簪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好了不多說了,我還是勸你早早離開陸家,不要耽誤自己的青春年華,給自己尋一個幸福的歸宿。至于我,實在抱歉。’

  雨滴像散落天地間的羊群,被強勁的風驅趕著,忽左忽右身不由己。梅月嬋怔怔地望著空曠無人的十字街頭,濕冷的雨讓她有些頭重腳輕。那封信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她找到這封信的時刻仿如昨日。一路走來,那封信和金釵是她最為寶貴的財富。凄涼的雨水和溫熱的淚水混淆在一起,象是從心底某處涌來的猩紅的血水,讓她無法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天地之大總有她可以容身之處??墒谴丝?,前所未有的迷茫讓她覺得,天地再大而她卻真的無處可去。

  她只是不停的走著,任憑傾泄的雨將她埋葬。方向和眼前是什么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她只有不停的走著,才能驅逐內心的不堪,沒有盡頭的腳步,就像她突然熄滅的希望。其實,從當初被拋棄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已成了一片荒涼,只是她不愿意承認不愿意服輸,守著這片荒涼執(zhí)迷不悔。千頭萬緒在她的腦中混攪不清,只覺得一切都是個夢,而現(xiàn)在如夢初醒。

  稍稍停留片刻,她就會感覺自己像一堵?lián)u搖欲墜的泥墻,雨水不停的沖刷下,隨時都會坍塌。幸好有這雨,倘若不是這雨,陽光下她將情何以堪,如何遁形。她渴望這場雨不要停止,哪怕帶著她一起毀滅。

  有人從后面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才如夢初醒般驚詫地回頭。

  “梅月嬋。”陸晨的聲音嘶啞哽咽,與平時的溫柔已經(jīng)迥異。蒙著水汽的眼睛,凝望著她。???那年的陽光不復存在,那年的桃花也已經(jīng)凋落,只剩下冷冷的雨將兩個人隔在時光的兩岸。

  “跟我先回去好嗎?”陸晨哽咽著,看她愣著不動,小心的商量:“所有的事情慢慢解決,先跟我回去,好嗎?”

  急雨之中,兩個人毫無遮蔽,像兩棵赤裸的樹,渾身淋漓。近在咫尺,只不過他一低頭就能觸碰到的距離,卻又遠在天涯,仿佛這雨,下在她那里的與下在他這邊的,各有冷暖,互不相干。

  梅月嬋擰緊眉頭,目光躲閃著不愿再去注視他的眼睛,望了一眼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痛楚地搖了搖頭,使勁的掙扎著。低沉的聲音像冰冷的雨滴:“放開我?!?p>  陸晨握在她腕間的手更加用力,另一只手上來握住她的手臂:“事情太突然,我們都需要點時間,先回去好嗎?”

  他想用固執(zhí)堅持讓她明白,他和她有一樣的痛,他們在同一個世界,至少從現(xiàn)在開始,可以彼此體諒,互相取暖。她隨時可以將頭深埋于他的臂彎之中,大哭一場,一切就成為過眼云煙。

  難以言說的悲傷,讓兩個人的心被割裂一般。??

  “放開我?!泵吩聥润E然變得憤怒,聲音帶著哭腔,歇斯底里的聲音仿佛嵌在每一滴嘩嘩的雨聲里:“放開我,放開我?!?p>  雨水從兩個人的臉流淌而下,每一滴雨帶來的冷穿透皮膚直抵心里,仿佛全世界的雨此刻都傾泄在她們身上,連同心中的城池和草地也因此潰不成軍搖搖欲墜。

  “那我陪著你走。”他的聲音和身體一樣僵硬。握著她的手臂沒有絲毫要動搖的跡象。

  梅月嬋什么也沒說,只是極其怨恨的撇了他一眼,使勁的想甩開他的手,但每次都力不從心,任憑她掙扎,他只是死死的握著一動不動。曾有一刻,他想放開手,他不忍心看她眼睛里燃燒的焦灼怨恨。盡管只是這短暫的接觸,他已經(jīng)知道這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任由她這樣下去,一定會發(fā)生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在傷害自己她卻毫不在乎,而她傷害自己的起因與他有關。

  情急之下,梅月嬋舉手捶打在他的胸膛,他一動不動,她企圖掰開他鋼鉗一樣的手指也以失敗告終。不得已,竟然淬不及防趴在他手臂上使勁咬了下去。陸晨的胳膊哆嗦了兩下,皺了皺眉頭,濃艷的血順著手臂留下來很快又被雨水沖刷變得淺淡直至消失。

  梅月嬋的身體和理智已到了行將崩潰的邊緣,目光觸到他手臂艷紅的血時,整個世界開始從眼前抽離,意識陷入了巨大的空白,突然雙膝一軟癱軟下去,人事不醒。

  陸晨急時橫臂將她抱起:“梅月嬋?梅月嬋?”

  凄冷的雨滴,砸向她蒼白冰涼的面頰,任憑他怎么呼喊,她卻緊閉雙目毫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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