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瓜心里奇癢無比,百爪撓心,腹中似有一只小手扯著他的心肝,恨不得也跪下來篤篤篤磕幾個響頭,求常靈丹收自己為徒,傳一星半點本事。
常靈丹看他眼中冒出光彩,知他眼饞,單手指大瓜問道:“乖孫子,可想隨我學(xué)武藝?”馬大瓜像是被人浸入蜂蜜缸子中,甜蜜到神醉的地步。當(dāng)即下拜,畢恭畢敬地磕頭。
常靈丹放聲歡笑,其內(nèi)力雄渾濃厚,山谷當(dāng)中笑聲回響不絕,將松枝樹梢上的積雪紛紛震落?!肮砰L存,古長存,枉你一世天驕,塞北魔劍,竟不如我!我一日連收兩個深得我心的小徒,你呢?駕鶴西去,后繼無人嘍!”
常靈丹提手將木魚,大瓜拋至蛤蟆獅子寬闊的脊背上,笑道:“好徒弟,與為師一同走一遭白虎嶺,我許諾給李在云的長恨劍譜,埋于白虎嶺石洞中。為師說話算數(shù),必取出長恨劍譜,抽空送給李在云,李在云是無師自通的劍術(shù)奇才,想來不會辱沒了長恨劍法,也算完成古長存的一樁遺愿,不負(fù)我與他平生結(jié)交一場?!?p> 蛤蟆獅子揚起四蹄,踏雪前行,白虎嶺距靈狐山不過十?dāng)?shù)里,蛤蟆獅子背馱三人,絲毫不吃力,粗氣也不曾喘上一口,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已然奔至白虎嶺,馬大瓜和汪木魚騎在馬背上,真如騰云駕霧一般。
方至白虎嶺,常靈丹鼻翼抖動,眉頭緊蹙,皺紋縱橫密布宛如包子上的褶。汪木魚也察覺到異常之處,率先開口道:“風(fēng)中好濃重的血腥氣!師父,不如我們退回去,改日再來。我和瓜哥接連幾天沒有回家,家里人必定等得急了,我和瓜哥回家報個平安,他日準(zhǔn)備充足再上白虎嶺取出劍譜,好么?”
常靈丹心內(nèi)不悅,面色不改,獨自嘆息:“想來我也是年老糊涂,竟在鄉(xiāng)野小村胡亂收徒,空歡喜一場。木魚膽小怯懦,不愿習(xí)武,不過是對我的醫(yī)經(jīng)感興趣,大瓜亦是資質(zhì)平庸的頑童,我竟然指望此二人繼承我的衣缽,常靈丹,你好可笑!”
不料馬大瓜竟將那柄價值五錢銀子的豁然長劍拔出,高聲喝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木魚,你好軟弱!師父,咱倆不理他,上山去,徒兒不怕!”
木魚道:“瓜哥別提老虎,別提老虎?!?p> 常靈丹仿佛在馬大瓜身上瞧見六十年前稚嫩且倔強(qiáng)的自己,眼前一片迷糊,竟被大瓜所感動,暗笑自己:“老年人真是多愁善感?!蓖瑫r歡喜不已,自我勸慰:“大瓜年紀(jì)小,卻有赤丹俠心,若論資質(zhì),天底下沒幾個人配習(xí)武。將本事傳給大瓜,再適合不過!”
常靈丹:“兩位小徒莫慌,有為師在,縱然是天王老子下凡塵,咱們打不過,也能跑脫。”馬大瓜連連點頭,汪木魚不敢執(zhí)拗。
三人下馬輕腳徐行,聞著風(fēng)中的血腥氣找準(zhǔn)源頭,尋了一盞茶工夫,猛見白雪皚皚中的大片赤土,像是有人在此灑了一缸紅糖水。血泊當(dāng)中,一只身形壯碩的棕熊慘死,開膛破肚,腸肚橫流,熊膽被人挖出,胸前有一洞穿傷口,似乎被人一擊穿胸斃命,常靈丹見多識廣,辨認(rèn)出那是槍傷。低頭猜想:“是北地的那號人物?竟將冬眠的棕熊從樹洞當(dāng)中拖出,一槍結(jié)果性命。殺熊單取膽,不取狗熊皮毛筋骨肉,自然是為了取熊膽入藥,療傷治病。究竟是誰?好生強(qiáng)橫霸道!”
三人順著雪地上留下的血跡足印徐行,約行了二里,又見地上橫臥著一具熊尸,死相凄慘,仍是扎穿心臟,一槍斃命,熊膽不知被誰人摘走,袒露著血糊糊的腔子。常靈丹翻看棕熊胸前碗大的窟窿,從前胸直通后背,竟扎了透心涼,竟嘆此人臂力驚人,神力無窮,想必是橫練硬功夫的大宗師。
遙望遠(yuǎn)方,又見一抹驚心動魄的紅,血泊之中躺著一只斑斕猛虎。冬季餓虎最難對付,夏季山盈水綠,老虎不愁尋不到獐麋麝鹿,腹中有食,不會輕易撲人。冬季餓虎常常挨餓,兇性暴漲,不論是人是畜,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塵,它也敢撲上去咬下一塊肉來。眼前這只餓虎的頭顱被打成粉碎,亂糟糟如一壇子醬豆腐。老虎的鐵頭是渾身上下最堅硬的地方,堪比金石,即使是尋常鋼刀也劈砍不爛。能將餓虎的頭顱錘碎,內(nèi)力外勁必遠(yuǎn)超常人。此虎被非中槍而死,不知是不是方才殺熊取膽之人?虎尸被拋棄在此,虎皮虎骨完整無損,顯然不是獵戶所為。
常靈丹靈光一閃,急忙俯下身子查看虎筋是否還在,來回在老虎尸身上摸索,虎筋果真被抽走。常靈丹點頭道:“屠熊取膽的,殺虎抽筋的,看來是一個人?!?p> 汪木魚猛地抬頭,眼中精光大盛,拍腿道:“熊膽!虎筋!都是至陽至剛的大物之物,北地苦寒之地盛產(chǎn)野生老山參。熊膽、虎筋、野參三味主藥,這是配制三花聚陽丹的方子?!?p> 常靈丹含笑捻須道:“正是,正是,木魚對醫(yī)藥之道果真熟悉,不錯,日后好好研習(xí)我的《靈丹醫(yī)經(jīng)》,前途無量……”常靈丹話音未落,能聽見山坳中傳來響動,似乎有人喧嘩打斗。忙壓低身子偷偷觀瞧。
待看清山坳中的人影,不禁啞然失笑,原是前夜跑路的兩位江湖人士攔路搶劫,一位是手持鋼锏的目窮千里趙登樓,另一位是橫臥短斧的黃河大金剛范高大。
常靈丹瞧見二人所攔之人不由得大吃一驚,不自覺贊道:“真英雄也!”那人絕非本地人士,似乎是異域胡人,身形壯碩,頂天立地,站定原地,響當(dāng)當(dāng)硬邦邦一條大漢,猶如淵停岳峙。高顴深目,蜷發(fā)碧眼,手持一柄丈八大槍,槍尖斜直青天,雖低頭不言語,仍是威風(fēng)八面,盛氣懾人。
常靈丹失笑,“三只呆瓜先來惱我,被我當(dāng)場打死一個,逃出生天的兩只呆瓜卻來惹這大漢,他倆有幾條命?”
趙登樓與范高大攔路搶劫,罵罵咧咧,威脅恐嚇,不住索要錢財,那大漢一聲不吭,紋絲不動,宛如聾子啞巴。
趙登樓:“老啞巴,還不交出銀子,找死!”
范高大:“找死,還不交錢,老聾子!”
二人各持兵刃,對大漢劈頭就打。木魚急道:“師父,你快出手救救那大漢,兩個惡人會砍死他的!”常靈丹搖搖頭。
大漢神色冷峻,忽地掄起長槍,真如飛龍橫空,長虹貫日,出手凌厲,氣鎮(zhèn)山河。槍頭對準(zhǔn)兩人的咽喉,“噗”,“噗”兩聲,鮮血橫流,方才耀武揚威的二人,化作兩具死尸。
那大漢用死人衣裳拭去槍頭鮮血,一對碧眼橫掃山谷,卻早已察覺三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