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離別

　　喬駑簞對崔筠使了許久的了子香，琢磨著效用也該達到了。

　　自精靈夫人、芷蘭夫人等被驅逐出了稼穡王府，稼穡王府內一下子少了許多人，日常的活路也少了很多。喬駑簞坐在假山上，慵懶地曬著太陽。

　　小環(huán)路過假山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假山，輕輕一翻騰，就坐在了喬駑簞身旁。

　　喬駑簞被小環(huán)嚇慣了：“趁著夏季還未到，還能曬曬春日里的暖陽?！?p>　　“‘洛水橋邊春日斜，碧流清淺見瓊砂。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都是命。”小環(huán)吟的這首詩，前不久在喬駑簞桌案上看過。

　　喬駑簞的眼睛突然沒了神：“小環(huán)姑娘，這話是誰教你的？”

　　“喬姐姐的心上人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何總是吟誦這樣的詩？”

　　思念到了極處的時候，喬駑簞總是會把相公常讀的詩句掛在口邊念念，想必是小環(huán)聽見了。只是……小環(huán)姑娘似乎理解得格外透徹。

　　“一個壯志未酬、命途坎坷的普通人罷了。”

　　這詩不只是表達了深層的理想厄運，對喬駑簞而言，她和相公亦是被狂風追逐的一對鴛鴦。明明都歲月靜好了，奈何造化弄人。

　　“嗯，”小環(huán)從假山上站起來，笑著說，“長公主召我還有事，便不陪姐姐曬太陽了?！?p>　　“去吧?！?p>　　小環(huán)一邊走，一邊琢磨。國學堂的文學師傅講過，那些越是苦吟政治理想的不如意的人，越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國，好面子也好，真感情也罷。連自己這樣從來不憂國憂民的人，也會為自己終歸是麒國人而想要回到故土，又何況是那些一輩子活在麒國的人呢？

　　雖然是出于不想讓自己身陷困境的考慮，崔筠長公主很少讓自己接觸更深的暗諜組織，但是對小環(huán)而言，這也是一件好事，她不想背叛任何一方。

　　另外還有一件心事，小環(huán)答應斷掌仙的是守護在長公主身邊三年。期限已過，該告別了。

　　“公主，”小環(huán)在崔筠房門外徘徊猶豫了許久，“小環(huán)能進來嗎？”

　　“小環(huán)妹妹，”崔筠正在收拾東西，“你快來！”

　　崔筠不可能沒發(fā)覺小環(huán)在門外站了那么久，只是不愿意點破。

　　小環(huán)湊近，再湊近一些：“這是什么？”

　　“這左邊這個盒子里面都是上好的藥材，我從麟國帶來的，中間這個盒子都是嵐寧城里特別好吃的零食，右邊這個盒子嘛，等你日后打開你就知道了！”

　　“這是給我的？”

　　“你都準備離開了，做姐姐的，總該送你點什么東西，留個念想，”崔筠眼中泛紅，忍得心肝窒息了也不哭出來，“對了，你應該記得你家在哪兒吧？”

　　練過縮骨功的人，連在娘肚子里經過什么事兒都能記起來。小環(huán)此前已有了恢復記憶的征兆。

　　“記得。”

　　上次從景伯夫婦身邊回到稼穡王府時，小環(huán)和崔筠相擁而泣。這回即將分別，卻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告別。

　　“還是晚上走吧，”崔筠長公主將小環(huán)摟抱在懷里，“別讓我這個老人家看著?！?p>　　直到分離的這一刻，小環(huán)才知道自己其實是不想離開長公主的，小時候不想，現在也不想。小環(huán)亦伸出手，抱住崔筠的后背：“嗯?！?p>　　“對了小環(huán)，你喝過酒嗎？”崔筠把收拾好的送別禮交給小環(huán)，并拉著她在桌邊坐下，“麒國人送別好友的時候，要有酒，有亭，有柳。剛好稼穡王府就有這樣一處好地方?！?p>　　“我可是在麟國長大的?！摈雵硟鹊呐樱f不勝酒量的就沒幾個。

　　“好，那咱們，喝酒去！”

　　崔筠長公主讓賈嬤嬤在榭亭置辦了爐子和酒，卻總還覺得差點什么：“府中有燒烤架子嗎？”

　　“回王妃，有的?！?p>　　“快去拿來！”

　　“是?！?p>　　自甄管家“橫死”王府自家內院后，稼穡王趙邕又找了一個年輕些的趙先生做了府里的管家。而看似資質很深的賈嬤嬤仍舊是處理府中的瑣碎小事。

　　賈嬤嬤辦事細心，不用主子說也會將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

　　稼穡王妃只說了要拿燒烤架子，賈嬤嬤便把平日里王妃愛吃的那些菜都切成了小塊串起來，一波一波往榭亭里送去。自己上了年紀，也不適合守在王妃邊上惹人眼煩。

　　“怎的沒有饅頭片？”崔筠和小環(huán)一邊喝一邊吃，一邊劃拳一邊吟詩。

　　聽著長公主這話，小環(huán)剛咬了一口嘴邊的兔子肉，心中就不好受了。

　　崔筠長公主是吃不得饅頭的，一吃便醉。

　　稼穡王府里的人都只以為饅頭是上不得主子桌的腌臜食物，便又重復著：“饅頭？”

　　“對，饅頭！”崔筠長公主刮了一下小婢女的鼻頭，眼神很是溫柔。

　　賈嬤嬤略微遲疑，讓人在白面饅頭上抹了野蜂蜜，一來是符合王妃的口味，而來是給饅頭上點顏色，等待會在火上一烤，就會變成金色。

　　小環(huán)看著崔筠長公主慢慢說起胡話，又慢慢趴在石桌子上，便讓就近伺候的小婢女把她送回房間。

　　“公主，好好照顧自己，”小環(huán)跟在崔筠長公主后面走了幾步后方才消失，“小環(huán)會回來找你的。”

　　小環(huán)這才剛走，崔筠長公主就發(fā)起了瘋，吵著鬧著要出稼穡王府，甚至還打了人。

　　稼穡王趙邕恢復理智后就被皇帝趙宥安排了職位，今日因在五管司披星戴月地處理公務，還沒有回府。

　　稼穡王府上上下下沒人見過花銀王妃這般醉樣，沒人敢攔，只是巴巴跟在后面。

　　“聽，”崔筠豎起耳朵，身體不自覺往左邊晃動，“有人在唱歌！”

　　“王妃，那是戲?！?p>　　“嗚，是戲，”崔筠一手指路，一手垂在腿邊，“走，聽戲去?！?p>　　“王妃，咱回吧，戲園子關門了?！辟Z嬤嬤聽說王妃喝醉后，已經趕著出來了。

　　“有人唱戲，你別攔我，我要去聽！”崔筠長公主突然不講理，掙開賈嬤嬤胳膊就往有聲音的地方尋去。

　　“要不將王妃打暈了……”稼穡王府內的侍衛(wèi)膽子倒不小。

　　賈嬤嬤當場給了侍衛(wèi)一巴掌：“大膽，那是王妃！”

　　崔筠站在翠梨園前，嘻嘻哈哈拍手慶賀：“找到了！”

　　隨后一陣猛敲猛打。

　　趙管家派出了稼穡王府中所有人力，封住街上門戶，以防大家看熱鬧瞎傳流言。

　　賈嬤嬤被稼穡王妃拉著進了翠梨園，逼著正在夜練的小伙子們給自己唱戲。

　　“唱，給我唱！使勁兒唱！”

　　正在興奮高潮，崔筠突然一下子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