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聽到熟悉的敲門聲,凌曦看也沒看就開了門。不出所料,就是余心辰。二人既是鄰居,也是朋友。余心辰不容她多想,拉著她“噔噔噔”就往頂樓跑,也不管凌曦連連提醒:“門!門還沒關(guān)呀!”
沖到頂樓,凌曦已是氣喘吁吁,看余心辰久久不發(fā)話,心中的火“騰”地一下燒起來:“到底是什么大事,要這么著急地把我拖上來?我門都沒來得及關(guān),一會兒又要挨我媽的罵了!”
余心辰卻不管她連珠炮似的抱怨,還沒等喘勻氣,便抬手指向繁星密布的天空:“你、你看,多美?。 ?p> 凌曦沒好氣地仰起頭,下意識瞪大了雙眼——“啊”,她發(fā)出一聲驚呼,天幕上璀璨的星光和城市里陸離的燈光交相輝映,像是一個漩渦,瞬間把她吸入其中。
許久,凌曦才緩過神來,漫天星辰從她怔愣的目光中緩緩?fù)嗜?,惴惴不安的心緒卻慢慢爬上,她依舊砰砰直跳的心頭。
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她終于從這把她砸蒙的盛景中清醒過來,想起她沒來得及關(guān)緊的門,雖然依舊頻頻點頭稱贊,卻也拉上了窗戶上厚厚的簾,一顆星星都再沒能入她的眼。
余心辰素來大條,此時也對凌曦的敷衍毫無察覺,只顧著盯著璀璨的星空,目不轉(zhuǎn)睛,好像一雙眼瞳已經(jīng)被牢牢鎖住。
太久了,凌曦早已失去了耐心,此時正搜腸刮肚,使勁地想編出什么理由,作為回家的通行證。
正想著,余心辰忽然沒來由地問了句:“曦曦,你以后想當什么呀?”
“我想當歌唱家!”理想,總是容易讓十來歲的孩子激動不已,凌曦也不例外,“你呢?”
“我?我想做攝影師!”
“那我們要一起努力噢!”
星河流轉(zhuǎn),等到二人終于聊得酣暢,也終于等到了各自怒氣沖沖的家長。
那一年,她們十一歲,滿揣著期待,來面對父母的怒氣和責(zé)罵,還有未來的每一個十一年。
往后的日子,似乎都堅定地朝著夢想的方向走去,就好像她們始終是形影不離的伙伴。
然而事實總是沉默地告訴她們,在她們不愿意識到的冥冥中,她們已然松開了各自的手。
后來,凌曦想,早知道橫豎都是挨一頓罵,就更應(yīng)該好好看看,那天的星星。
以后,再不會有這般美麗的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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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凌曦慢慢開始覺得余心辰有些固執(zhí)和幼稚。
她似乎很喜歡在一些不合時宜的場合提起那些年傻氣的夢想,像是非要把事實強調(diào)給她看。
比如,明明復(fù)習(xí)得好好的,卻非要來那么一嘴。
“曦曦,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
“是啊,不過,我現(xiàn)在想,就做一個普通的老師吧,平平淡淡安安穩(wěn)穩(wěn),也很好。”凌曦冷淡地打斷她的話,試圖用自己漠然的神情暗示她,自己已經(jīng)不愿意再提起那些往事。
余心辰僵了一陣,抿了抿唇,像是緩了緩:“為什么?”
“這是現(xiàn)實?!?p> “現(xiàn)實?”凌曦發(fā)覺余心辰笑得有些生氣。
“是的,現(xiàn)實,現(xiàn)實不允許我們懷抱期待,現(xiàn)實不允許我們擁有夢想?!?p> “誰跟你說的?”
“這個世界!”凌曦也火了,“我們拿什么跟那些有資本有實力的人拼?”
“我們憑什么?”她把他人強行灌輸給她的想法一字不差地潑撒到余心辰跟前,用歇斯底里撕裂自己溫文爾雅的偽裝。
壓下最后一句誅心的話,她緩緩深呼吸:“以后,別提這些沒有用的東西了,我們要高考了?!?p> 那一天,她們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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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凌曦一個人來到樓頂,那個夜晚,無風(fēng)無云,沒有一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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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到余心辰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了。
各自上了大學(xué)之后她們的聯(lián)系便越來越少,少到只能從母親和余阿姨的閑談中,捕捉一些只言片語,來拼湊余心辰的現(xiàn)狀。
她似乎并沒能學(xué)到她曾經(jīng)心心念念的攝影,似乎并沒有找到一份母親推崇的穩(wěn)定工作,似乎并沒有找到一個讓母親所得意的女婿。
這一切似乎讓母親獲得了奇怪的成就感,像是自小余心辰就壓凌曦一頭的成績帶給她的不悅,隨著這些慢慢消散了。
可是這天似乎不太一樣。
凌曦靠在沙發(fā)上批改著試卷,聽著母親和余阿姨倚著門聊天。
母親說,哎呀,這次她回來可要好好說說她,女孩子做老師是最好的……也好找對象,好顧家,辰辰也二十七了……
話沒說完,余阿姨也沒來得及回復(fù),一聲不屑的哼氣便從對面?zhèn)鱽?。凌曦心里一緊,下意識起身走向門口。
“老師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yè),不是某些人退而求其次的避風(fēng)港。”
“對于一份職業(yè),如果不能懷著十分的熱情與責(zé)任感,還是不要涉足了?!?p> “一個連施肥都覺得費勁的園丁,又怎么能種出健康美麗的花?”
房間里邊走出來的,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女子,一邊走,一邊信手梳整自己的頭發(fā)。
待她轉(zhuǎn)過頭來,恰好與凌曦四目相接之時,似乎愣了愣,空氣也隨之靜寂了幾秒。
隨后,她別開臉,轉(zhuǎn)了話鋒:“媽,我下樓給阿承帶個路。”
“好,去吧,”余阿姨笑笑,向她們道歉,“這丫頭,出門這么多年,話都不會說!今天辰辰帶男朋友回來,我先去準備些菜哈!”
余阿姨打著哈哈,幾人又說了些客套話,才散了。
被余心辰狠狠一懟,母親自然很不高興,連著抱怨了許久,末了,還補上一句:“我早說了,那沒教養(yǎng)的丫頭,讓你少跟她玩!”
凌曦沒吭聲,心里在想,余心辰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好在當時把這段話壓在了心底,讓我多得了幾月明媚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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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沒事?!庇嘈某奖荛_男朋友關(guān)切的目光,一個深呼吸,轉(zhuǎn)身領(lǐng)著他往舊樓走去。
遠遠地,小樓的房頂露出一個角,讓她想起那一天璀璨如如鉆石的星星。
光華流轉(zhuǎn)的、堅定守候的、卻過剛易碎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