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這藍心為救洛晨,直奔鬧市尋找老婦,誰知那玉盒店鋪門窗緊閉,藍心無法,只得長跪階下。須臾夜深,石江回府,女兒石衿前來相告,原來這洛晨之所以在殿前大放厥詞,皆是因為中了石衿的血咒,石江大驚,命石衿說明來龍去脈。只是這根源雖已明了,然洛晨殿上狂言已是事實,眾人商討良久,終還是束手無策,只得等明日早朝,石江再行入宮打探。
卻說這藍心跪于階下,擋不住困乏,在街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藍心忽覺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抬頭看時,眼前店門已開。藍心一喜,飄然起身,進入店中,只見那老婦仍坐于柜臺之內(nèi),木柜之中玉盒整齊排列,藍心記掛洛晨,剛要開口說話時,只聽老婦說道:“你當真以為這華都城里,住的全是善男信女?”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藍心一時也未明白,疑惑道:“前輩這是何意?”
那老婦安坐于柜臺之內(nèi),幽幽說道:“白天圍觀的人里,十成有兩成對你心懷不軌,晚上生人散盡,幽魂過街,見著這么個俊俏的肉身,試問哪個鬼魂不垂涎三尺。你居然還敢在街上睡去,若不是老婆子我暗中回護,你此時只怕不是被擄走凌辱,就是被鬼魂奪舍,哼,女娃膽子還真不??!”
老婦說了這么一大篇,藍心并為聽進多少,待她說完,才開口道:“前輩,我的一位朋友眼下被困天牢,大家束手無策,我記得那天還未事發(fā),您就已經(jīng)出言提醒,必是有本事的仙人,只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那朋友,小女子感激不盡?!?p> “咳咳咳,你那身陷囹圄的朋友,就是那日與你同來的少年吧,他……他在朝堂之上惹了當朝皇帝老兒,所以才被抓了進去,可對?”老婦微微咳嗽幾聲,平靜地說道。
藍心聞言,急忙說道:“正是,還請前輩出手搭救!”
老婦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掌,慢慢晃了晃,說道:“我并非什么仙人,也沒什么本事。那天不過是看你們不肯買我的東西,隨口一說罷了,你還是趕緊回去,這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可不安全……”
事已至此,藍心怎么可能輕易離開:“前輩,您若是真想讓我走,我跪在外面的時候,您不必開門就是了??赡鷧s暗中保護,最后還開門放我進來,如果小女子沒猜錯,您并非不能救我那朋友,而是有所求,我說的可對?”
老婦聞言一愣,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手中一掐,半晌才說道:“難怪如此會察言觀色,原來你不單單是個學生,還是個風塵女子,倒是老婆子眼拙了……”
說著,老婦慢慢站起身來,從柜子里取下一只玉盒,放在臺上,說道:“一萬兩黃金,概不賒欠?!?p> 藍心此時哪里有功夫和這老婦閑扯,當即說道:“前輩不妨痛快一些,您想要什么直說便是,這般吞吞吐吐又是何必?”
老婦也不著惱,手搭在玉盒之上,說道:“老婆子可以把這玉盒送你,分文不取,但你,要拜我為師?!?p> 說完,老婦便不再言語,靜靜地等著藍心的答復,過了良久,藍心才問道:“拜你為師,就不能再回到江城,也不能在與我那朋友見面,甚至明天我就會從這華都之中消失,可對?”
老婦微微抬眼,露出一絲滿意的表情:“嗯,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說了這么一句,就被你猜出這許多。嗯,很好,看在你如此聰穎的份上,老婆子先告訴你一件事情,女娃子,你可知道,帶你來華都的那四個糟老頭子,是道門三宗的弟子?”
藍心一驚,當即問道:“他們是道門三宗的弟子?那為什么不去救出洛晨?還要在皇宮之外等著?”
老婦哂笑了一聲:“呵呵,你以為這皇宮里就只有御林軍把守?別說他們四個眼下連真人都不是,就算他們此時全都飛升真人境,闖入皇宮也只能有去無回?!?p> 這老婦三言兩語,竟讓藍心生出一陣恍惚之感,強自按下心神,藍心抬頭問道:“既然皇宮守衛(wèi)如此森嚴,您又如何能保證在這皇宮之中救出洛晨?”
“哈哈哈,好多年沒有人敢懷疑我鬼婆婆的身手了,女娃子,你是第一個。放心,若是我不能救出你那朋友,你可以隨時離開,我絕不會有半分勉強。好了,閑話說的夠多了,瞻前顧后乃是運衰之兆,女娃子,選擇吧?!?p> 說完,老婦便拿起玉盒,慢慢地朝著柜子放了過去,如果藍心不能在玉盒放回柜子之前做出選擇,那也就沒有選擇的必要了。
藍心冰雪聰明,眼前這老婦陰冷詭異,若真的拜她為師,怕是再難見得天日。只是若真如她所言,四位長老雖為仙身,但卻進不得皇宮,救不得人,那洛晨必是兇多吉少。藍心與洛晨雖相識不久,但卻是惺惺相惜,藍心如何能看著洛晨少年夭亡?
玉盒離柜子越來越近,藍心再顧不得許多,決然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恭敬道:“師傅在上,請受弟子藍心一拜!”
老婦慢慢將玉盒放回臺子上,點頭說道:“嗯,心中雖有不愿,但禮數(shù)卻周全,你很好,放心,你既拜了我鬼婆婆,那為師也必不會虧待于你,你且起來,為師這就傳你法器,保管救出你那心上人?!?p> “他不是……”藍心說到一半,卻又忽然泄了氣,以后二人多半再無相見之日,心上人不心上人,又何必過于計較?
這鬼婆婆把藍心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置可否,慢慢打開玉盒,只見這玉盒之中放著一根纖細銀針,再無他物。藍心剛要伸手去拿,卻被鬼婆婆攔?。骸按酸樏麊緮z魂針,專攝魂魄,若是你此時輕易觸碰,少不得要魂飛魄散?!?p> “既然會魂飛魄散,難道要用這東西去救洛晨不成?”藍心悻悻收手,詫異道。
鬼婆婆森然一笑,說道:“不錯,這攝魂針既可攝魂,也可藏魂,只要將針從百會刺入,人的三魂七魄便可盡數(shù)藏匿其中,肉身無魂魄驅(qū)使,便如同死了一般。這一死,便會被送出天牢,到時候我再收了這攝魂針,那洛晨自然無恙,只是往后必要隱姓埋名,想加官進爵卻是不太可能了。”
洛晨本就在殿上觸怒龍顏,能逃得性命已是萬幸,藍心思忖之下,問道:“不知這攝魂針要如何送到洛晨手中?”
鬼婆婆聞言,哈哈一笑:“區(qū)區(qū)皇宮,三宗那四個不成器的弟子去不得,我鬼婆婆去得,今日我便讓你看看師父的本領(lǐng),免得你心中不服!”
說罷,這鬼婆婆抬起手來,隨意在攝魂針上一點,針上原本極為濃郁的鬼氣盡數(shù)收斂。鬼婆婆呵呵一笑,體內(nèi)鬼氣涌動,手上掐出一個不倫不類的印訣,低聲喝到:“伸手!”
藍心的性格就是如此,決定之事便不會再猶猶豫豫,當下伸出一只白皙素手,鬼婆婆見她行事利落,毫不拖沓,心中又滿意了幾分,探出手指在藍心掌中一點。這一點不要緊,藍心只覺得耳邊似萬鬼齊哭,眼前如森羅地獄,寒氣蝕骨,頭痛欲裂,強自抗了片刻,終究沒能忍住,痛呼出聲。
只是這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就已然無影無蹤,藍心正茫然不知所措,只聽鬼婆婆說道:“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拿起攝魂針,但不要被刺到,否則洛晨可就沒得救了。”
藍心將信將疑,慢慢伸出手去,先用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攝魂針,只覺得觸之冰涼,就如同尋常金屬一般,并無什么奇特之處。見觸之無事,藍心這才用兩根手指拈起這細細銀針,舉到面前。仔細端詳之下才看見這銀針雖細,上面卻刻畫著無數(shù)線條,雜亂交錯,交錯之下卻又隱現(xiàn)人臉,時而歡喜,時而憤怒,看得藍心煩躁無比,正欲再觀,鬼婆婆的聲音忽然傳來:
“你若是再這么看下去,別說救人了,自己的小命都得搭在里頭……”
鬼婆婆聲音雖低,聽在藍心耳中卻如洪鐘大呂,振聾發(fā)聵,眼前光怪陸離煙消云散,藍心只覺得如同墜于萬丈深淵,驚懼無比,汗如雨下,站立不穩(wěn)。
“呵呵,第一次看攝魂針,居然就能感召陰魂……嗯,不錯,但不是為師小氣,這攝魂針你眼下卻是不可再細觀,等你修為到了,為師自會將攝魂針交于你自行參悟。眼下這針你且拿著,咱們這就進宮,救你那心上人?!?p> 鬼婆婆說罷,也不等藍心答應(yīng),拉起藍心的手便朝著店門走去。此時店門緊閉,藍心剛要出口提醒,卻見鬼婆婆竟直接從店門中穿了過去,連帶著自己也透門而過,藍心不過是肉眼凡胎,哪里見過這些?只驚得目瞪口呆,走出幾步還在不住回頭觀望。
“行了別看了,這不過是微末小術(shù),怎就把你新鮮成這樣,待會進了宮還有你沒見過的呢……”鬼婆婆嘴上說著,腳下不停。拉著藍心看似閑庭信步,卻又迅疾無比,藍心只覺得兩旁樓閣店鋪恍然而逝,不消片刻便已經(jīng)來到皇宮南門,比馬車不知要快上多少。
瞥了一眼再次目瞪口呆的藍心,鬼婆婆無奈地搖了搖頭——唉,天賦再怎么好也不過是個凡人,一點小事就給驚成這幅模樣。本來鬼婆婆打算直接進宮,可左思右想終是怕藍心進了皇宮大驚小怪,一旦被宮里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自己倒是能夠脫身,藍心卻少不得被抓捕入獄。
“咳咳,藍心,我雖進得皇宮,卻也不想惹上麻煩,等會進入,你無論見到什么,萬萬不要出聲,我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一步都不可出錯,否則,別說你我難逃羅網(wǎng),洛晨也會遭到牽連?!?p> 藍心聞言,臉色一紅,自知這一路行來有些失態(tài),只得低頭說道:“是,師父,徒兒知道了……”
這一聲“師父”,“徒兒”把鬼婆婆心里那點不滿給掃得一干二凈,點了點頭,拉著藍心的手徑直朝著宮門走去。此時已然夜深,宮門守衛(wèi)森嚴。藍心看著那甲衛(wèi)精壯,刀斧森寒,一顆心簡直提到嗓子眼,但又顧忌鬼婆婆告誡,不能出聲,只好用手死死按在嘴上,躡手躡腳地往里走。一時間,只見這前方鬼婆優(yōu)哉游哉,奇術(shù)傍身何所懼?后面少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怕步錯受刀鋒。
二人一路走過,那一眾甲士就如同瞎了一般,盔甲之中一雙眼睛只顧著在街上掃來掃去,對于近在遲尺的鬼婆藍心二人反倒視而不見。此時宮門早已關(guān)閉,二人越過甲衛(wèi),走到離門大約兩丈的位置,鬼婆忽然停下腳步,藍心心下詫異,但又不能發(fā)問,只得也跟著停下來。
“藍心,你聽好了,宮門乍一看不過尋常之物,實際上卻內(nèi)含陣法,防的就是有修士鬼物夜闖皇宮。等會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動,那些甲士便瞧不見你,等我化去這宮門禁制,你我再行進入。”鬼婆聲音飄飄蕩蕩,直入心神,隨后藍心只覺得鬼婆手一松,整個人已然站在門下,周身鬼氣森森,不知在鼓搗些什么。
甲士就在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藍心也不敢擅動,只得就這么呆愣愣地立在原地,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鬼婆身形忽然出現(xiàn)在藍心面前。周圍黑燈瞎火,藍心本就惴惴難安,此時這鬼婆又突然出現(xiàn),一張臉上溝壑縱橫,簡直就跟個怨魂無異,藍心雙眼圓瞪,嘴巴一張就要叫出聲來。
這鬼婆見藍心這般,也不著急,探手在藍心咽喉輕輕一點,藍心嘴巴張大,卻未發(fā)出半分聲音。鬼婆拉起藍心的手,二人身形一閃,已然越過宮門,進入皇宮內(nèi)部,眼前正是之前見過的五橋九柱,再往里走就是鴻威殿。
鬼婆嘴角一翹:“哼,里面的玩意的確精妙,但是宮門上的就差了點。藍心,這皇宮大院里陣法重重,禁制無數(shù),你有什么話現(xiàn)在趕緊說,等會咱們踏上五橋,直到抵達天牢,你都不能多說半個字?!?p> 藍心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略一思考便說道:“師父,您能看見這皇宮里陣法禁制?”
鬼婆輕輕一哼:“廢話,我看不見咱們還怎么去天牢救你那心上人?”
藍心點了點頭,慢慢說道:“那,師父,我能看見嗎?”
此話一出,鬼婆倒是一愣,轉(zhuǎn)過身來問道:“怎么,你想看這皇宮里的陣法?我可先告訴你,陣法可不是尋常刀劍,只要你不去碰它它就無法傷你分毫,這陣法自有威壓,你此時看不見,所以覺不出,一旦看見,那威壓可不是好受的。”
藍心神色一肅,半晌才說道:“我苦讀多年,才能來這皇宮一次,本以為長了見識,可這會才知道原來這皇宮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眼下既然已經(jīng)知曉,若不看上一看,那豈不是一大憾事!”
這藍心明顯是怕自己誆騙于她,所以才說出這么些冠冕堂皇的話來,鬼婆微微一哼,也不點破,說道:“好,既然你有此想法,為師自會滿足于你,你且閉目凝神,為師給你開眼。”
藍心依言閉目,鬼婆手中暗運鬼氣,探手在藍心雙眼上一抹。這藍心只覺眼皮一涼,再睜眼時只見金光萬道,刺得雙目生疼,緩了好一會才敢慢慢朝那金光看去,只見此時整個皇宮被這道金光盡數(shù)籠罩在內(nèi),那金光在宮中流轉(zhuǎn)不息,最后盡數(shù)歸入九柱之中,又從五橋再度流出,首尾相接,周而復始。
藍心再細看時,只見那五橋分五行,生克輪回,九柱定八卦,周天暗運,那五橋玉階隱有符箓,正是金木水火,九柱紋龍暗藏神機,不過乾坤坎離,這正是九五至尊隱深宮,天地化生護真龍,奇陣重重誅神鬼,刀斧錚錚斬奸兇。
鬼婆見藍心看得入迷,知道她是個有道根的,也就沒有打擾。這皇宮守衛(wèi)森嚴,御林軍日日巡查,凡人不得入,大陣時時護持,鬼神不能闖,當真是固若金湯,周全萬分。藍心一時看罷,雖心下震撼,但終是記掛洛晨,所以并未久留,師徒二人徑朝那五橋去了。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我皆不能言語,否則那陣中金光可比御林軍的刀斧鋒利百倍!”鬼婆叮囑過后,帶著藍心,先過五橋,依五行相生之理,從木入,隨后轉(zhuǎn)火,又至土宮,轉(zhuǎn)投金橋,隨后自水而出。
藍心尚未反應(yīng)過來,這鬼婆腳步不停直奔九柱而去,自南方坎宮而入,正要奔陣中走去,此時金光似有所覺,隱隱指向二人。這一指不要緊,漫天威壓無邊無際,藍心頓時覺得身負萬斤,舉步維艱,鬼婆見狀,陰氣急轉(zhuǎn),帶著藍心走進艮宮,隱于其中,外面金光復散。
過了半晌,二人才又走出,直奔東北坤宮,此時金光又動,虧得二人及時踏入坤宮,陰氣相護,又躲過一劫,待到金光復原,二人才慢慢走出,離了大陣,直奔東北角天牢而去。這正是“仙家大陣通妙理,陰修鬼法也精深”。究竟不知這鬼婆藍心二人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