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這洛晨在方圓村中被黑衣人偷襲,隨后又被生生抓出本命界,搶走黑如意,這一下傷勢著實(shí)不輕,好在最后黑毛來救,才保了一條性命。村中師徒二人將洛晨抬回農(nóng)舍,一心想拜洛晨為師,洛晨傷重,也沒去搭理他們,只每日納靈療傷不提。
這半個月來洛晨每日吐納,被劉剛王雨二人打出的傷勢已然好得七七八八,臉上被抽出的紅腫也盡數(shù)消退,唯有那黑衣人背后偷襲的那一掌,還有本命界的傷勢依舊不見好轉(zhuǎn)。那一掌陰邪無比,盤桓在內(nèi),洛晨以靈氣滌蕩,但卻收效甚微,本命界更是支離破碎,眼下卻是任何界術(shù)都無法催動了。
這兩處傷勢在身,洛晨一干物品,諸如符箓,丹藥,書籍之流,統(tǒng)統(tǒng)無法取用,一身實(shí)力大打折扣,幸得飛沙劍沒在本命界中,洛晨尋回后便用布條將其纏了起來,從外形上看也不過是一把普通長劍罷了,只要不被修道之人碰見,應(yīng)該也是無妨。
自打能夠走動之后,洛晨每天早上都會在院中修習(xí)太極拳太極劍,還有寂真人傳授的飛沙劍法和纏光盤藤手。那師徒二人哪里會錯過這等機(jī)會,每天都會跟屁蟲一般在洛晨旁邊手舞足蹈,洛晨也不去理會,太極拳太極劍皆需配合靈力運(yùn)轉(zhuǎn),方有威力,這師徒二人就算跟著自己學(xué)一百年也斷然學(xué)不會。
這一日,洛晨坐在炕上,借著觀光之術(shù)看見自己本命界中一派破碎景象,心下黯然,正自嘆息惆悵。此時敲門聲忽起,洛晨隨手一甩,房門應(yīng)聲而開,外面站的正是那師徒二人,這老人名叫鐘炎,是個老神棍,少年叫鐵柱,是個孤兒,從小被老人養(yǎng)大,師徒二人靠算卦為生。
這會鐘炎正一臉諂媚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說道:“仙人,那個……飯已經(jīng)做好了,您修行這么久肯定餓了,來吃點(diǎn)飯吧?”
洛晨點(diǎn)點(diǎn)頭,下炕走出房間,不得不說這鐘炎算卦的本領(lǐng)一般,但廚藝真是不錯,這幾天洛晨把方圓村整個村子的米面肉菜都給搬了過來,以烈陽術(shù)加持,使之不致腐壞,鐘炎便用農(nóng)家尋常的食材弄出了好幾十樣菜肴,洛晨倒還好,黑毛則是每日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
鐘炎早就看出洛晨對于那只黑貓極為寵愛,故而從不會對其吝嗇,此時見洛晨稍稍遲疑,立即陪笑說道:“仙人放心,黑毛的飯菜我已經(jīng)備下了,就在廚房里……”
“喵——”
這邊話音未落,黑毛已然化作一道烏光鉆進(jìn)廚房,隨后便是一陣呼嚕呼嚕的吃飯聲,鐘炎對于黑毛的靈性早有見識,也不奇怪,只笑著說道:“小家伙也忒通人性,連人話都聽得懂,這要是長大了,還不得成精???”
洛晨笑了笑,低頭看向桌上,只見一桌菜肴香氣四溢,那臘肉扁豆黃油炒,排骨山藥清水蒸,這一碗炒白菜清淡爽利,但見長葉含翠,那一盤土豆絲全無二色,唯有尖椒鮮紅,這正是尋常五谷尋常菜,尋常葷腥信手摘,油鹽柴米皆無異,桌上滋味不重來。
洛晨此時重傷未愈,這等美味在前,自然不會拒絕,當(dāng)下坐在桌邊。半個月下來,鐘炎和鐵柱早知洛晨不是那般繁文縟節(jié)之人,但心下還是惴惴的,看洛晨坐定了,這才陪著笑臉坐下,端起飯碗各自吃飯。
此時本命界受創(chuàng),其內(nèi)一概物什皆不能取用,其他物品也還罷了,大不了暫時不用便是,可是界中的銀子卻是十分重要,沒了錢財,無論到何處都多有不便,方圓村中的錢財又被那一干匪徒搜刮了個干凈。這洛晨一面吃飯一面思量,只是想了許久也無甚良策,眉頭不由得越皺越緊。
鐘炎見洛晨這般,登時見縫插針,開口說道:“仙人可是有何煩心事,若是我?guī)熗蕉四軒偷蒙厦?,您盡管吩咐!”
洛晨抬頭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說道:“下山之時忘了帶銀子,卻不知你們可有什么生財之策?”
這一句話倒是把鐘炎給問愣了,以為洛晨是在譏諷他招搖撞騙,反應(yīng)了半晌才說道:“這個……仙人,我的那個……那個卦術(shù)確實(shí)是……是不太準(zhǔn),但是我們也沒害過人吶……像什么胡開藥物,符箓燒了泡水給人喝的勾當(dāng),我可是從來沒干過啊,仙人您可要明察呀……”
洛晨翻了個白眼,本來沒有的事,現(xiàn)在聽鐘炎一陣辯解,他還真有點(diǎn)懷疑了。抬手打斷鐘炎喋喋不休,洛晨開口說道:“你的卦術(shù)如何與我無關(guān),眼下我下山忘了帶銀子,你可有什么不違天和的生財之道么?”
鐘炎再次被問愣了,原來仙人竟然也會被錢難住,當(dāng)然這話他自是不會說出來的,誰知腦子一根筋的鐵柱卻忽然蹦出來一句:“沒錢就找朋友借,或者街頭賣藝,大不了就去偷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么?是不是師父?是不是仙……”
鐵柱吃的開心,想都沒想就蹦出來這么一句,待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只見師父和仙人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師父一臉要生吃了自己的表情,而仙人則是若有所思,鐵柱還以為洛晨正在思考怎么懲罰自己,好懸沒跪下去,口中討?zhàn)垼骸跋扇?,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這個毛病,一吃飯就顧頭不顧腚了……”
鐘炎抬起手捂住了臉,實(shí)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誰知一直沉默的洛晨卻忽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手在懷里摸了摸,隨即說道:“鐵柱,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不日便會啟程離開這村落,你們二人也盡快離去吧……”
鐵柱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說下去,仙人竟然直接就要離開,登時沒了主意,一雙大眼看向師父,此時鐘炎沒工夫責(zé)備鐵柱,猶豫幾番,最終還是開口說道:“仙人,您看……咱們能遇到也是緣分,仙家不都是講仙緣的么?您看……我們老小兩個好不容易遇到了仙人,可是這……”
別說洛晨此時并無收徒的資格,就算有也斷不會收這兩個人,可是這師徒倆在這半個月中照顧自己多日,好飯好菜從未間斷,眼下若是就這么一走了之,也是不好。洛晨略一思量,開口說道:“我并無意收徒,眼下身上也并無錢財,沒什么東西能贈與,這段時間多蒙照顧,你們倒是且說說想要些什么?”
鐘炎和鐵柱被問住了,這段日子他們二人一直都抱著拜洛晨為師的念頭,此時洛晨忽然要離去,還讓他們自行挑選想要之物,這著實(shí)讓這一老一少有些手足無措,鐘炎愣了半天,才試探著說道:“仙人……您真的不能……”
洛晨微微抬眼,鐘炎的話登時憋了回去,神色頹喪,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只僵在一邊不住地點(diǎn)頭,嘴角抽動著,似乎正努力地想要笑出來,嘴里喃喃道:“明白了,仙人,我明白了……我這是沒仙緣……呵呵,我早就知道自己沒仙緣了……無妨……無妨的……”
見師父這般,鐵柱原本諂媚的臉慢慢冷了下來,狠狠地攥了攥拳頭,看著洛晨說道:“仙人,我和我?guī)煾鸽m肉眼凡胎,但是這么多年,也看多了世態(tài)炎涼,被人打罵折辱也不過是家常便飯,仙人若是想看笑話,盡管看就是了,我和師父并無甚想要,這就告辭了?!?p> 說罷,鐵柱先去另一間房中將一應(yīng)物什取出,背在身上,隨后才扶起了自己的師父,此時鐘炎似乎還未從方才的事情里緩過神來,只隨著鐵柱的力道站起身。洛晨見狀,輕輕一嘆,從懷里取出一本農(nóng)家尋常的記賬本子,閃身擋在鐵柱面前,淡然說道:
“我并無意看你師徒笑話,仙家收徒也并非你們想的那般簡單,這半個月里,我在療傷之余,將太極拳太極劍的招式記錄其上,應(yīng)該比民間流傳的更為全面細(xì)致,你們二人按照上面所記錄的招式依樣練習(xí),或可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
鐵柱冷冷哼了一聲,本不欲接,誰知師父卻忽然伸手將本子接過,死死抱在懷里,口中喃喃著:“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看著眼中無神,神態(tài)黯然的鐘炎,洛晨慢慢讓在一旁,鐵柱冷冷地瞪了洛晨一眼,這才扶著師父慢慢走出了農(nóng)舍,這時黑毛也終于吃完了飯,從廚間走了出來,輕輕地叫了一聲,可無論是鐵柱或是鐘炎都沒有回頭,師徒二人慢慢地走出了院子,朝著村外走去。
洛晨站在屋里,目送這一老一少緩緩離開,隨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將黑毛抱起,又一次低低地嘆息了一聲,仙人入凡易,凡人登仙難,這一仙一凡兩個字中間,藏著多少坎坷艱難,又有幾人能知呢?
站在廊間思量片刻,洛晨苦笑著搖了搖頭,回房拿起被布條包裹好的飛沙劍,走出院落,朝著東面離去,此時方圓村中寂靜空曠,從前之事,煙消云散,再無人知,這正是“身傷界碎踏長路,自此一去是江湖”,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