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洛晨隨軍回到土城之中,云匡自行離去,軍士呂揚帶著洛晨先去尋軍中散修下了尋蹤術(shù),隨后才去往鐵匠爐領(lǐng)取鎧甲兵器等一應(yīng)物什,打理過一應(yīng)雜事,天已大亮,二人方回到營中。
云匡乃是千夫長,手下自有一千名軍士,這些軍士五十人一營,共分二十營,兩營設(shè)一名百夫長,呂揚便在第二十營中。這會他帶著洛晨回到營中,巡邏一夜下來,軍士早已疲憊,此時多有休憩者,呂揚一面往營帳深處走一面低聲說道:“洛老弟,這便是平日里咱們修整的地方,且低聲些?!?p> 洛晨一面走一面瞧,只見這營中的床鋪也和城墻一般黃土堆砌,澆水凍結(jié),頂上放幾塊木板隔絕寒氣,此時眾軍便睡在其上,靜兒也早已睡去。二人走到營帳最里面,呂揚指著一張空床對洛晨說道:“前一陣子與北蠻交戰(zhàn),咱們二十營死了幾個弟兄,雖然有后備軍補上,但還是短了一人,正好讓你睡在這里?!?p> 洛晨點了點頭,將懷里抱著的鎧甲長槍佩劍水袋輕輕放在床上,這些兵器甲胄一看便知不是新物,槍尖劍刃皆有磨損,前胸后背俱留傷痕,估計是哪個戰(zhàn)死軍士的遺物。呂揚將洛晨的神色看在眼里,坐在床邊低聲說道:“扶威鐵律,無論在何處作戰(zhàn),不得胡亂丟棄軍械糧草,一切物資,當(dāng)省不可用,當(dāng)用不可省?!?p> 呂揚說此話之時神色肅然,語氣恭敬,全不似方才那般隨意。洛晨頷首記下,隨后說道:“扶威軍貴為威國第一鐵軍,即使在這荒無人煙的北境作戰(zhàn),也必有鵬州糧草軍械源源供應(yīng),如此補給之下,扶威軍竟還能以省儉為律,實在叫人敬佩?!?p> 見洛晨如此說,呂揚這才咧開大嘴一笑,走到自己床邊輕手輕腳地把甲胄卸下放好。營中每張床鋪旁邊都有專門的木架擺放兵器鎧甲,以便緊急之時迅速披甲應(yīng)戰(zhàn),洛晨將床上鎧甲兵刃一一擺放妥當(dāng),忽見那一指粗四寸長的紅色竹筒落在一邊,這會呂揚也已經(jīng)卸甲走來,洛晨遂開口問道:
“呂大哥,這竹筒是用來做什么的?”
呂揚自豪一笑,拿起那竹筒說道:“此乃扶威軍特有號炮,名喚同途煙,我扶威軍雖然常勝,但也有九死一生之境,若是某一戰(zhàn)斷不能勝,便會燃起同途煙,煙色血紅,軍中之人見之,必會奮力拼殺,舍命開出一條血路,生者為人,死者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歸,同途一名由此而來?!?p> 洛晨自來向往軍旅生活,此時聽聞這同途煙一說,心下更是欽敬無比,隨即問道:“呂大哥,據(jù)我所知,扶威軍自從跟隨先帝打江山到現(xiàn)在,少說也有四十幾年了,神威無比,所向披靡,哪里用的到這破釜沉舟的同途煙?”
呂揚被洛晨勾起了興致,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說道:“洛老弟,咱們扶威軍神威無比,所向披靡不假,但世上哪有常勝不敗之軍?自扶威軍建立以來,這同途煙一共用過三次,這三次無一不是驚心動魄,命懸一線之戰(zhàn),好在最后咱們扶威軍置之死地而后生,都挺了過來。”
洛晨聞言心下更是好奇,坐在呂揚旁邊說道:“愿聞其詳?!?p> 自打見到洛晨,這呂揚便覺得這小伙子與自己對撇子,眼下見他追問,更是談興大起。回頭望了一眼熟睡的伙伴們,縮了縮脖子,湊近點說道:“既然你想聽,那老哥就跟你念叨念叨,這第一次啊,是在南疆,那時候扶威軍剛剛平定中原,這中原打完了,先帝尋思著把四方外族,也一并收拾了吧,所以就打過去了?!?p> 洛晨聞言,低聲問道:“難不成這南疆異族,必扶威軍還要精銳?不可能吧……”
呂揚咂吧咂吧嘴,瞥了洛晨一眼,哂道:“廢話,那外族愚昧,不曾開化,當(dāng)然敵不過咱扶威軍了,但是那南疆女子多會蠱術(shù),打不過扶威軍,竟然叫來漫天毒蠱。我軍全數(shù)中毒,那時先帝也在軍中,同途煙起,句猛將軍前來護駕,可受蠱毒掣肘,竟然打不贏,最后還是一名女俠仗劍而來,殺退蠻軍,救了扶威軍上下性命,若是沒有那名女俠,可能也就沒有今日的威國了……”
這個故事洛晨自然知道,那女俠便是自己的師父寂真人。當(dāng)年救下扶威軍后,她孤身離去,留下了飛沙劍,被句猛將軍奉若珍寶,隨身佩戴,而后又被寂真人取回賜給自己,就因為這件事,自己被燈影算盤二人出賣,還差點死在了華都丞相府中。
呂揚見洛晨不說話,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的口才給驚著了,心下得意,繼續(xù)說道:“這一戰(zhàn)雖然假他人之手,勝得不太光彩,可是句猛將軍胸懷寬廣,并未禁止在軍中提及此事,多半也是為了讓眾軍不可輕敵,即使扶威軍軍威再盛,也需得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方能無往而不利……”
洛晨瞥了一眼滿臉陶醉的呂揚,當(dāng)即問道:“呂大哥,這扶威軍第一次用同途煙是在南疆,那第二次是在哪???”
呂揚正在心里措辭連句,忽然被洛晨打斷,不由得有些掃興,但還是說道:“這第二次啊,便是在那西方流沙,那時威國初定,流沙沙漠之中突然出現(xiàn)一股沙匪,那些人兇殘無比,還會妖法,時常沖出沙漠,殘害來往行商,甚至?xí)_入村莊,奸淫擄掠,守軍抵擋不住,只得請咱們扶威軍出馬平亂……”
這件事洛晨倒是不知,呂揚此時卻忽然板著臉賣起了關(guān)子,洛晨心思一轉(zhuǎn),登時笑道:“呂大哥,你說你說,我這次斷然不會亂講……”
呂揚得意地一笑,這才搖頭晃腦地說道:“這流沙乃是我威國境地,一群沙匪在威國境地里起幺蛾子,那咱們扶威軍還能忍?當(dāng)即開赴流沙。只是這沙匪的確是有幾分本事,見扶威軍軍威太盛,使出毒計,徐徐引誘我軍深入,隨后催動妖法,刮起漫天狂風(fēng),那些沙匪便隱在沙暴之中,暗殺我軍……”
說到這里,呂揚似乎是有點渴了,隨手拿起洛晨的水袋,也不管洛晨驚詫的目光,打開蓋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隨后才說道:
“當(dāng)時情勢萬分危急,要是這么下去,我軍就要被殺光了,此時同途煙起,那漫天黃沙竟然遮擋不住,一時間人人舉煙,彼此相顧,結(jié)隊沖鋒,殺得匪徒血流成河,扶威軍雖然折損軍士無數(shù),但最后還是平定了沙匪之亂,從那以后啊,流沙也再沒鬧過沙匪,這都是咱扶威軍的功勞啊……”
說完,呂揚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盡是滿足之情,洛晨適時地問道:“第一次是南疆,第二次是流沙,那這第三次同途煙起,又是在何處?”
呂揚聞言,正要繼續(xù)講下去,忽然困意來襲,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連擺手說道:“不行了不行了,巡邏了一整夜,我這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我得趕緊去睡一會,方才帶著你領(lǐng)鎧甲兵器,又聊了這半日,我已是困得十分難受,這第三次同途煙咱改天再說哈,改天再說!”
說罷,呂揚也不管洛晨作何反應(yīng),起身便走回自己的床鋪,倒頭便睡,不多時已然齁聲連天。洛晨看著沾枕頭就著的呂揚,不禁啞然失笑,躺在床上將那紅色竹筒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陣,隨即放在枕邊,又把水袋拿在手里,用靈力洗刷了好幾遍,這才緩緩閉目,修行靜功不提。
上午光陰須臾即過,眼下已是正午,呂揚走到洛晨床邊推了推他,說道:“洛兄弟,起來啦,趕緊把甲胄穿好,兵器水袋拿好,我?guī)闳バ?!?p> 洛晨本就沒睡,此時聽得呂揚呼喚,睜開眼睛,翻身下床,此時眾軍早已醒來,靜兒老老實實坐在一張床邊,瞪著烏黑的眼睛看著四周,洛晨一面披甲一面問道:“去校場?呂大哥,你是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和你們一起練兵了?”
呂揚聞言,登時哈哈大笑,連帶著營中其他軍士也都跟著笑了起來,這笑聲并無惡意,聽著也不覺刺耳:“去你的吧,小子想得倒挺美!你一個新兵蛋子,還想和我們這些老兵一起訓(xùn)練?別說你會武,就算你是絕頂高手,也未必吃得消我們這些老兵的訓(xùn)法,還是乖乖從頭來吧!哈哈哈哈……”
談笑間,洛晨已然將鎧甲穿戴妥當(dāng),軍中鎧甲穿戴力求簡介迅速,故而并不繁瑣,且洛晨身負靈力,心思清明,自然一學(xué)就會。營中軍事對于洛晨這個新人頗為熱心,一路上多與他說話,洛晨自打出生從未有過這等體會,心下竟有些無所適從。
呂揚見洛晨之時四處亂瞅,并不開言,當(dāng)即笑道:“軍營之中便是如此,你是江湖中人,規(guī)矩多,到了這一時間難以適應(yīng)也是尋常。時日久了你自會明白,只要不違反咱們扶威鐵律,那就是百無禁忌,但要是踩著了軍律的邊,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聽到呂揚這囂張的言談,洛晨反倒慢慢放松下來,笑道:“是,呂大哥,小弟記下了,既然我身為新兵,不能和你們一同訓(xùn)練,那敢問是哪位將軍來訓(xùn)練我們的呢?”
不等呂揚說話,一名健碩軍士已然開言道:“要說起這個人吶,那在咱們這扶威軍中也是小有名氣,你們這些新兵能被她訓(xùn)練,那既是福分,也是劫數(shù),大伙說是不是啊!”
此話一出,周圍軍士立即轟然響應(yīng),呂揚大笑道:“沒錯沒錯,老弟,不瞞你說,訓(xùn)練新兵的將軍乃是咱們這一只扶威軍中有名的女將,姓牧,單名一個嵐,任千夫長,用一柄流火偃月刀,使一套連風(fēng)刀法,驍勇無比,只是她訓(xùn)兵的手段吶,哈哈哈,堪稱殘忍……嗯,殘忍!”
眾軍聞言,登時感同身受,臉上都浮現(xiàn)了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看得洛晨周身寒毛直豎。不多時,眾人已然來在校場旁邊,此時已然有軍隊在此訓(xùn)練,殺聲震天,洛晨睜眼看時,果然好軍威——
只見那長槍來去如龍,鋼刀起落隨風(fēng),左遮右擋無落空,甲胄千斤沉重,進退風(fēng)掃梧桐。
斷喝山搖岳撼,齊呼地裂天崩,踏遍南北任西東,鐵軍神威在此,螻蟻安敢相爭!
這校場十分寬闊,足以容下幾千人訓(xùn)練,呂揚抬手一指,說道:“老弟,哥哥們要去訓(xùn)練,就不送你去校場了,你自己去吧,等到訓(xùn)完了回營,咱們營里的弟兄們一塊生火烤野味吃!”
洛晨聞言,笑著對眾人行了一禮,眾人大笑而去。呂揚說晚上一塊生火烤野味,洛晨此時已然修行有成,原不會動心,誰知才那些話入耳,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洛晨呼出一口氣,晃了晃腦袋,這才拎著長槍朝著呂揚所指的校場而去。
這校場要比老兵訓(xùn)練的校場小一些,只見一名披甲女將正立在場中,多半便是呂揚提及的千夫長牧嵐,洛晨睜眼看時,果然好將領(lǐng)——
只見她腰掛玲瓏獅蠻帶,腳踏飛云過海靴,臂扣盤龍精鋼甲,上戴獸面吞頭鎧,那獅蠻帶寬纖腰細,飛云靴重玉足輕,精鋼甲黑雙手淺,吞頭鎧下青絲現(xiàn),這正是巾幗不讓須眉勇,沙場縱橫若許年,揚刀縱馬驅(qū)韃虜,匹夫安敢笑紅顏?
此時士兵尚未到齊,洛晨步入場中,那女將看了洛晨一眼,朗聲說道:“報上名來?!?p> 洛晨行了一禮,說道:“在下洛秦?!?p> 女將略一點頭,隨手一指,洛晨會意,走到她所指之處站定,此時其他軍士也陸陸續(xù)續(xù)而來。眼下正是午末未初,再有片刻便到了未時,這會軍士已然來齊,共有大約兩百人,排成一陣,那女將圍著陣列走了一圈,抬頭看看頭頂太陽,方才說道:“今日共新兵兩百人,此時共來了一百九十六人……”
話音未落,只見四個人連跑帶顛地闖入校場之中,鎧甲歪斜,頭盔不正,女將眉頭緊緊皺起,那四人自知理虧,也不敢抬頭看,只低頭徑直朝著陣中而去。洛晨見女將面色轉(zhuǎn)冷,心下暗嘆,若是此時大方一點,陳明根由,說不定還能網(wǎng)開一面,這么一來,遲到之上又加了一層藐視將軍的罪過,還好的了么?
“你們四個,站住。”
果然,就在四人即將走入陣中的時候,女將冷然開言,聲音雖是不大,但眾人卻聽得輕輕楚楚。那四人一震,暗叫不好,但也只得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慢吞吞地挪到女將面前,一時間周圍雖練兵殺聲震天,校場之中卻是寂靜無比,這正是“沙場生死出大將,鐵血軍規(guī)煉神兵”,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