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父親
那巨大如山、高聳入云的背影緩緩靠近眾人。
那魂靈們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響徹天地。
眾少年大氣都不敢出，只求這難熬的時間快點過去。
離得近了，才看到那如山的巨獸乃是牛頭人身，身上覆蓋鬃毛，手持長鞭，不停的抽打在靈魂身上。那牛頭巨怪呼吸之間，仿佛天地的空氣都被抽空了一般。
林千行對這種巨怪并不陌生，他第一次見到魂靈，明化龍的馭靈，便是這牛頭巨怪。當(dāng)時那牛頭魂靈僅用了一招，就讓武奇岳的馴獸死絕，自然在林千行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然而，此時，牢牢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如山的身影，不是那攻擊力極為強(qiáng)悍的牛頭巨怪。
而是，在萬靈之后緩慢爬行的半截人形魂靈。
那束起的短發(fā)、蒼白的面龐、別在腰間的武服，林千行是那么的熟悉。
那魂靈沒有雙腿，或者說腰部以下已經(jīng)被盡數(shù)斬滅，在地上痛苦的爬行。
他的臂彎撐在地上，雙臂交替前行，拖著那殘存的靈魂一點點向西而去。
他的速度顯然不夠快，每一次他的身軀都是堪堪超過牛頭巨獸，那巨怪也不催促，只是一次次將長鞭抽打在那魂靈的身上。
每一次長鞭的落下，都有一絲絲的藍(lán)光從魂靈身上墜落，那魂靈滿臉痛苦之色。
盡管那魂靈咬緊牙關(guān)，眾人仍能感受到那鞭打的疼痛和靈魂的煎熬。
林千行知道那是誰，
他一腳邁出圈子，沖著那靈魂喊道：“父親！”眼淚緊跟著簌簌落下。
那魂靈顯然聽不到他的呼喊，仍舊向前緩緩爬行。
林千行正要撲上前去，突然，眼前一黑。
但覺一道黑光撲面而來，當(dāng)下向旁邊一滾。
凝神看時，便見一道長鞭掠過自己所立之處，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墨離快步躍出，趕在第二鞭揮來之前，一把抱住林千行，將他扔回應(yīng)光圈，然后縱身掠回。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待到墨離雙腳落地，第二鞭才堪堪甩過林千行所站之處。
那長鞭如同天上垂下的釣繩，一瞬間撕裂長空，帶著閃爍的火光，又一次抽打在父親身上。
林千行哭喊著：“跑啊！你快跑??！“少年們將他圍在中間。
那魂靈仍舊一步步向前爬去。
當(dāng)初，他就是這樣執(zhí)著的保護(hù)了自己的孩子，雖知必死，一往無前。
現(xiàn)在，他的靈魂，他的破碎的靈魂孤獨地在這世上爬行，他的孩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林千行癱坐在地上，握緊雙拳，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一下接著一下，他的臉龐很快泛紅，他的嘴角流出血絲，而他卻渾然不覺。
那破損的魂靈就這樣在林千行深深的內(nèi)疚中，在牛頭巨怪的長鞭之下，一次次，一步步，堅定地向西而去。
少年們沉默當(dāng)場。
墨離輕咳一聲，道：”魂靈們西去萬靈山，七年以后便會進(jìn)入輪回。如果你們想要做些什么，必須得趕快提升自己的實力。順便說一下，那牛頭怪就是《洪荒妖獸志》中所載的巨齊，尋常馭靈師都招惹不得的存在，而這巨齊，在那萬靈山眾，僅僅是中階靈體?！?p> 墨離言到即止。
林千行已經(jīng)明白了墨師所言，擦了擦眼睛，感激的看了墨離一眼。
墨離盤腿坐下：”離天命山還有一段路程，你們要是不想受罰就快點休息?！毖援叄灶欁缘亻]目小憩。
天命山位于厲王府以南，龍吟山莊以北，東面是煉獄火海，西面毗鄰天圣原，是當(dāng)之無愧的戰(zhàn)略要沖。昔日各族混戰(zhàn)、九方火并之時，便有傳言得天命山者得天命之說，而最終厲王府號令天下已有數(shù)百年之久，似乎也隱隱驗證了這一點。
厲王府在天命山本有兩只駐軍，分別是夜狩營和鱗甲營，領(lǐng)軍者分別是病千秋和莫萬古。而兩人素來不睦，加上南方戰(zhàn)事消退，經(jīng)化府收緊兵線，于是莫萬古便被調(diào)往北漠原，天命山便成了病千秋的獨屬之處。
天命山雖無戰(zhàn)事，戒備之森嚴(yán)卻毫不亞于厲王城。三步一崗十步一哨，其中又夾雜暗樁無數(shù)，戒備森嚴(yán)無異戰(zhàn)時，一動一靜皆有章法，由此亦可見病千秋用兵之效。
等到少年們放下背負(fù)的鋯金石，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得益于林千行和杜十難把少年們組織到一起，竟無一人晚到。只是冷鎖陽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許戒備和恨怨。
依厲王府慣例，墨離正欲找病千秋交割。
看到一襲黑衣緩緩步出，臉色蠟黃，愈顯病態(tài)，腰間斜挎勾魂爪，手掌修長，上面卻有一絲血液未擦洗干凈，正是病千秋。
見到墨離眼光望來，病千秋順手將血跡抹去，臉上掠過一絲不快。
身為夜狩營統(tǒng)領(lǐng)，病千秋官職自是高于墨離。墨離疾趨兩步，左臂下垂，右臂橫抱胸前，雙腿繃直并立：“屬下見過病大人！”
“見過病大人！”少年們齊聲高呼。
只有林千行沒有行禮，盯著病千秋，雙拳緊握，面向病千秋，大聲問道：“病千秋！葉引弓在哪里？”
墨離正要出聲呵斥林千行，病千秋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死了”。
林千行但覺腦中一轟，氣血上涌，雙拳緊握，雙腿一繃，向著病千秋沖去。
病千秋僅僅是長袖一揮，留給眾人一個背影：“墨離，管好你的人！天命山不是撒野潑皮的地方！”
墨離雙臂伸出，從半空中接回林千行，饒是如此，落地后他仍是噔噔噔后退數(shù)步。
顧不得翻涌的氣血，墨離將林千行死死壓在身后，橫臂低頭對病千秋道：“屬下謹(jǐn)記大人教誨?！?p> 病千秋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入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