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解心結，促膝長談（二）
“為何不答應？他別無選擇。商行的人重義氣，他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離開，轉投其他人，很容易被人認為是欺負新家主，就算有人收留，他也不可能做得上二掌柜。第二，葉良諶是庶子，要是當上了，二掌柜最多當上大掌柜，可要是當不上，他當眾與我作對，可就連現(xiàn)在的地位都保不住了，你要是他，會站在誰那邊？”
“……那他當初干嘛答應？”
“鬼迷心竅吧，還有意難平。二掌柜雖然貪財，但是心底一直看不上大掌柜，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次父親的決定，無疑是對他實力的否定?！?p> “那你是怎么令他舒心的？”
“講了個故事。”
爐子上的藥熬好了，小童倒了一碗，端過來。
隔著重重白霧，良久，趙卓搓搓手心，抬眼看她。見白霧中，她眉眼堅定淡然，他承認，自己看走了眼，不該懷疑她的，“什么故事？”
趙卓笑了下，忽地明了，“吳起沒能拜相的故事？”
吳起因為能力太強，功高震主，沒能當上國相，輔佐幼主。
葉良茉抬眸一笑，“嗯”了一聲，“說開了之后，方正德反而比較能接受?！?p> “我還以為你是真的要辭退他?！?p> “腳跟不穩(wěn)，姑且留著?！?p> 趙卓頓了下，抬頭道，“阿茉，你謹慎了不少，從前你不會考慮這些。”
“是嗎？”她朝他眨眨眼，丟開棋子，手指一粒粒撿起棋子道，“或許從前只想著贏，現(xiàn)在雖然也想贏，但是也怕輸?！?p> 趙卓聽了，不由道，“怕輸？那你怎么不怕我生氣？每次下棋，都要贏我，這樣我這個師父也太沒有面子了?！?p> 葉良茉聞言，失笑，看著他，促狹道，“師父懼內的名聲遠播，早就沒有名聲可言啦。”
趙卓被她說的哭笑不得，正巧趙夫人出來了，促狹了瞧了瞧兩人，幾人大笑起來，氣氛大好。
趙夫人做的是素面。
葉良茉先前因為害怕吃完難受，吃的很少，現(xiàn)在又稍微吃了一點。與師父、師母圍坐桌邊，越吃越覺得小時候的那種溫馨又回來了。
葉良茉不由交心談道：“如今，雖然我已經(jīng)當上家主，但是內有葉良諶，外有余家、方家，處境還是十分危險。我自己的力量有限，需要你們的幫助，師父覺得何人可信？”
一開始，趙卓看待葉良茉的心情是復雜的，一方面她是他的好徒弟，一方面她是葉家家主，她的地位高于他，很多話，在先生的立場應該講，在手下的立場上，不該講。
但這番談話下來，他覺得這丫頭性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不重這些虛名，說話也就沒有太多顧忌了。
趙卓思忖片刻，秉持公心，說了幾個名字，他這邊舉薦的，錢通那邊舉薦的都有，但是關于錢通他只字不提。
葉良茉故作不滿道，“師父，您還有個人沒提呢。”
“李利？”趙卓知道她問錢通，但是不愿意提，故意打岔。
葉良茉挑眉，無可無不可道，“不妨說說?！?p> “這人勤快是勤快，不過心思狡詐，看重利益，而且不好控制，稍有不慎，反受其害?！?p> 葉良茉點點頭，“不過，我聽說，他管理、訓練護送商隊的人，五年來，從未出過差錯?！?p> “本事是有，”趙卓端起茶，喝了一口，下定論，“不過，我始終覺得他心思狡詐，不可信任?！?p> 葉良茉開玩笑道，“不是因為他是錢通舉薦的？”
趙卓一提錢通，就激動：“絕不是。”
葉良茉瞧了他一眼，道，“錢通此人一直跟著父親，我覺得應該也是可信的吧?！?p> 趙卓看她一眼，頓了片刻，擺擺手，以顯示自己的不贊同，他道，“此人可以共患難，但是難共享福?！?p> 葉良茉搖搖頭，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不這么看，錢通為人外圓內方，看似圓滑，實則很有原則?！?p> “外圓內方？”趙卓冷嗤，“就他？”
“您別不信……”葉良茉笑了，師父又開始傲了，她起身，道，“有些事兒，就得錢叔做，您做不來?！?p> “什么我做不來，你倒是說說？”
到最后，仍然是誰也沒有說服誰。
葉良茉開始談正事兒，“昨日我經(jīng)過西街，擊節(jié)計時，發(fā)現(xiàn)若是其中一家五谷短缺，另外店鋪根本來不及運過去，這樣肯定會影響我們做生意。”
趙卓聽完，先是一愣，打趣道，“我從小教你彈琴，你倒是會用，用到這種地方了?！?p> 兩人一番談論下來，覺得的確應該再開幾家店，以形成呼應，方便來買糧食的人。
葉良茉見趙叔也贊同，道，“西街四周全是裕盛號，街口有一家店鋪倒了，我看它地處偏僻，卻是進出必經(jīng)之地，離裕盛本店最近，咱們開家店鋪，也好多一雙耳目，打探余家的消息?！?p> 趙卓笑了，滿心滿眼的笑意，“小丫頭片子，原來還存了這份心思，鬼心思忒多?！?p> “這不是一舉兩得嘛?！比~良茉不服氣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這都是師父教得好。”
“哼，沒理也要攪三分，這說來說去，責任都在我啦？”
葉良茉哈哈笑了笑，忽而提子，道，“師父，又輸咯?！?p> 趙卓端詳著她，她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已經(jīng)開始一步步部署，可見早就開始準備，說不定回來之前就開始思量這些了。
他一邊為老家主欣慰，一邊又忍不住嘆道，“阿茉，這路可不好走啊?！?p> 沉默片刻，葉良茉忽然道，“趙叔是不是也覺得葉家要完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趙卓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孩子，剛說完你謹慎、穩(wěn)重了些，你就開始亂說話，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我只是習慣什么事情都先想到最差的境地，這樣臨事不會慌。”葉良茉眉眼彎了一瞬，攤開掌心的銅錢，道，“師父，你也信所謂的賭嗎？”
她雖然用玩笑帶過，但這話難道沒有幾分真心的擔憂嗎？
她攤開的手心翻了翻，銅錢翻了個身，赫然也是正面。
“你作弊？”
“這怎么叫作弊？這叫事在人為?！彼o手心，徐徐道，“以前我或許會信，但是現(xiàn)在我更信，事在人為，謀定后動?！?p> 眉目間是熠熠光彩，令趙卓不由嘆道，這幾年的經(jīng)歷令她的光芒沉斂，再不復五年前那般，他看著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趙卓正要問她在晉寧的幾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見她用手摸摸藥碗，道，“師父，藥快涼了?！?p> 趙卓端起藥碗，咕咚咕咚喝下去。
葉良茉等他喝完，落下一子，并提起棋子，笑道，“趙叔，我贏啦?！?p> 趙卓又氣又笑，哼了聲，“小丫頭片子，就愛氣我這老頭子?！?p> 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看了會兒，只覺得她棋風大變，穩(wěn)健不少。
葉良茉道，“趙叔，葉家為何能躋身四大家族，憑什么能成為商行四大商人之一？”
趙卓放下碗，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葉家看似家大業(yè)大，但是父親為人太過寬厚善良，做事顧首顧尾，放不開拳腳，所以葉家躋身四大家族，實則是靠名望而非財富。而葉家糧店是薄利多銷，錢莊則成為不足四年，影響力遠不及余家?！?p> 趙卓點點頭，她說的不錯。
“現(xiàn)在我是葉家家主，不論是糧店、錢莊，還是我的經(jīng)歷，都會成為被攻擊的靶子，我希望你能和錢通摒棄前嫌，互相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