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俊朗公子對自己點頭而笑,自己也忍不住回之一笑。
那俊朗公子隨即輕搖佩扇,緩步走向顧初寒,長身高倚,于顧初寒身前低頭,似花樹垂枝,玉柳條彎,于顧初寒頭頂響起清冷又曖昧的聲音:“方才與姑娘同乘一駕,此刻又見姑娘,當真是緣分?!彪S即星眸一閃,低頭含笑看了顧初寒的腳踝一眼,繼續(xù)帶笑道:“姑娘腿腳不便,倒不如事后由本人送姑娘回府?!?p> 顧初寒身著丫鬟短裙,腳穿繡金撒花白綢襪,雖然衣裙是丫鬟款式,但襪子卻沒有換成丫鬟的襪子,出來匆忙,何況是翻墻出府,自然來不及換襪子,這雙描金繡線撒銀花白綢襪是嫡夫人賞賜于她的,綢是南域出產(chǎn)的玉蠶吐絲織就的綢緞,質地薄軟清涼,尤適春夏溫熱時節(jié)穿用,上頭的描金繡線撒花圖案皆是出自宮中繡坊繡女。
這樣上好的襪子皆是貴族貴女穿用,南安侯在孫女顧初悅七歲生日宴上送給她的,只有春夏秋冬四季統(tǒng)共四款式,被嫡夫人送了一雙春款的給了顧初寒。
當著大伙兒的面送給了顧初寒,這樣好的襪子,惹得顧初俏見了眼饞心熱,更加嫉妒顧初寒,多次大罵顧初寒寡言少語不懂討人歡心,嘴不甜性子悶,偏得了她得不到的好用品,當真是令人不服等等。
一雙襪子離間了顧初俏顧初寒,更令顧初俏厭惡顧初寒,鄙薄顧初寒。
因是春天,氣候轉熱,其余的襪子恐穿著熱,她今兒才穿了這雙襪子,不巧方才被面前男子掃進眼內。
五皇子沒有權勢高深的母妃,想得到更多唯有靠自己罷了,他在沙場一刀一槍拼出了公爵,而所謂的沙場便是南域以下的盜賊與一些異邦蠻夷的騷亂,從十一歲便開始自請去南域代天子坐鎮(zhèn),到如今十四歲了。
幾年的腥風血雨,令他增長了不少見識,對于南域的風土人情更是熟識,面前這個一襲丫鬟裝束,但是容貌出眾的小姑娘絕非凡俗。
單是那雙襪子便已經(jīng)彰顯身份了。
顧初寒卻只是低著頭,卻不知他已注意到了自己的襪子,因丫鬟裙是短的,故而露出了襪子。五皇子在南域混跡多年,南域的玉蠶吐絲織就的綢子不僅進貢到宮內去過,而且還進貢到自己的將軍府里去過,因為自己手握部分兵權,又是南域的將軍公爵,掌南域部分地區(qū),故而南域總會進貢大批綢緞入將軍府,自己并不講究穿用,但是自有了爭儲之心,便要籠絡權貴,更要結交權臣,那些珍貴器物,自己也要留心一二,凡是府內的珍貴器物,自己都不舍得用,都送給了權臣。
南域頂尖的織造坊進獻入宮四匹上等綢緞,皇帝命宮中繡坊將四匹綢緞,裁做了四套宮裝,皇后與殷貴妃一人一套,剩下的綢緞余料又做了春夏秋冬四款襪子,均賞給了殷貴妃。殷貴妃一向盛寵,自然不免對儲位有了覬覦之心,當時的五皇子恰在宮內請示兵部情況,殷貴妃便想著替三皇子拉攏手握兵權的五皇子一番,便將四款襪子送給了五皇子,又說要將殷氏的嫡女嫁給五皇子所妻,四款襪子算是嫁她殷氏嫡女的見面禮。
五皇子當時已隱隱有爭儲之心,安肯娶她殷氏嫡女,三皇子的表妹,叫旁人以為自己這個將軍公爵依附于三皇子,讓自己成為三皇子奪儲位的墊腳石呢。
故而當時婉轉回絕,更兼無功不受祿,不肯收殷貴妃的,免得皇后以為自己與殷貴妃有連結之勢,便以南安侯曾派精銳幫自己平復南域境外的異邦騷擾為由,將四款襪子轉贈給南安侯。
南安侯雖然在三皇子與太子之間搖擺不定,意味不明,但卻從未想過他五皇子也有奪儲之心,只是看在五皇子是個不錯的用兵人才的份上才要助五皇子解圍,更兼他的確是內心貪婪,既有人送東西上門,自己為何不要。況且,在平復南域境外的騷亂之時,自己的確助了五皇子一把,只不過那不是為了幫五皇子,那是為了不讓陛下說自己心狠,眼睜睜看著五皇子的精銳在異邦受苦,自己鄰近卻不肯出手,所以才暗中幫了一把,卻沒有領功,現(xiàn)在接受了四款南域進貢的襪子,也算是間接表明了在平復異邦騷亂中,南安侯也有功勞。
所以南安侯便好不推辭地接了襪子,隨后不久便將四款襪子轉贈給了已經(jīng)嫁給了顧孟至的嫡女,嫡女又為了博仁愛庶出的名聲,直接將其中的春款襪子送給了顧初寒。
真沒想到,原是殷貴妃賞給自己的襪子兜兜轉轉到了面前的小姑娘腳上,五皇子幽幽瞧著顧初寒,微笑道:“真是有緣?!?p> 顧初寒抬起頭來,看著五皇子,也笑答道:”與公子同乘一駕馬車去夜宵店,又與公子在奴隸場相遇,委實有緣?!?p> 五皇子微笑,目光又掃了掃顧初寒的腳踝,顧初寒此刻注意到他的目光,以為他是在關心自己崴了的腳,便挺直了脊背,笑道:”叫公子見笑了,出來匆忙,不注意腳下,便崴到了?!?p> 安跡跡猶豫地看著他二人,心想這個行動缺錢的小姑娘究竟為何能與五皇子認識,還能與五皇子同乘一駕馬車,同時又望著五皇子面上高深莫測的微笑,有些疑惑。
五皇子亦是饒有興味地余光瞥向了安跡跡,心想,這小姑娘身著丫鬟裝束,襪子卻是自己轉贈給南安侯的,那么這小姑娘與南安侯之間關系匪淺,南安侯為人不近女色,其妻悍妒,不容庶女,以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壓制庶女。南安侯關系親密的女子唯有他嫡女一系的,南安侯嫡女下嫁顧尚書,這個女子今晚乃是從顧尚書府邸附近的顧家巷走出來遇到自己的馬車的。
心念轉動的瞬間,便已經(jīng)斷定這個女子的身份乃是顧尚書庶女。
因為顧尚書的嫡女要出府根本不需扮作丫鬟,而且可以趁著白晝磊落出行,不必作丫鬟裝束,改換姓氏。
方才馬車上,她自報名姓為穆寒,可見此女是顧尚書的那位已故多年的穆姓妾侍所出。
五皇子看著安跡跡,心想,安丞相與顧尚書面和心不和多年,彼此之間不僅勢成水火而且分歧甚多,安府嫡子女與顧府庶女攪和到一塊兒去,不得不說,這位庶小姐當真是瞞天過海的本事一流。
否則按照安跡跡對顧府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的性子,一定不會與這位小姐同行的。
”你可知,這位小姐姓甚名誰?“
見五皇子發(fā)問,安跡跡便答道:”這位穆姑娘乃我義妹。您不會對她?“
義妹二字的含義在上層貴族之間乃暗指未婚妻,五皇子不會不知。
聽到安跡跡喊出義妹二字,五皇子不禁發(fā)笑:“你認穆姑娘為義妹,你爹爹安丞相可知曉?”
“他到時候自會知曉?!卑槽E跡對五皇子有些不耐煩,卻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到底是陛下的兒子,雖然不得寵,那也是主子。
看到五皇子高冷的樣子,安跡跡心里想著,還是三皇子好,可以稱兄道弟,不分彼此。
恰好司隸主笑嘻嘻地掀開帳子,帶著兩個女子進來,笑對五皇子道:“爺,這位便是您要的廚娘,極善五味廚藝?!?p> 安跡跡的目光越過五皇子去看司隸主手指的那廚娘,穿著一襲極粗糙的粗麻布,烏發(fā)挽著似云堆,鬢角發(fā)絲垂亂,似霧遮,更兼面容憔悴,眉間愁楚,遠看恰似愁澗生霧,眉眼疏淡,雖不美艷,卻楚楚可憐。
五皇子星眸掃過那女子,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就是她么,可別給了我錯的人,到時候唯你是問?!?p> “錯不了,這是這女子被送進來的奴籍籍冊,連面貌都有記載?!彼倦`主堆著笑將一份冊子送上,五皇子接過手看了一眼,便昂頭對車夫道:“帶走?!?p> 寶珠寶珍訝異地看著五皇子離去的背影,心中生起一絲不解:他不是說要送我們小姐回去的嗎?怎么自己走了。
顧初寒可沒把他的話當真,她只關心自己的新侍衛(wèi)。
司隸主笑著將一本冊子遞給了坐著的安楚楚,“小姐請過目,這位是前徐將軍府里的女侍衛(wèi),本來送進這里的徐府女侍衛(wèi)有十個,可是一進來不久就病的病,死的死,只余下這一個?!?p> 顧初寒瞅著那立在司隸主身邊目光空洞的女子,那女子倒是頗有幾分姿色,只不知武功如何,便扶著寶珠寶珍上前幾步,看著那女子,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悅?!迸踊卮鸬?,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阿悅?哪個悅?”
“是,心悅君兮君不知的悅。”
啊,是顧初悅的悅啊。顧初寒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目光打量著阿悅,笑道:“我現(xiàn)在要把你從木蘭奴隸場買出來,做我的女侍衛(wèi)。令你脫離這奴隸場的種種痛苦,你可愿為我效勞?!?p> 阿悅凝視著顧初寒,隨即點了點頭。
“那,你會哪些武功?能否露一兩手給我瞧瞧?”
阿悅點點頭,隨即轉身,然后轉頭看了顧初寒一眼,便又轉過頭去,伸手揭了帳子,只在帳子掀開,夜風吹入的剎那,身子便忽地飄起,迎風向帳外飛去,其姿輕盈,如葉飄風中,轉眼已經(jīng)飛出帳子。
顧初寒即刻扶著寶珠寶珍一蹦一跳地跳出帳子,只見帳外燈火寥寥,但依稀照見夜空中飛鳥只只。
而阿悅身姿輕盈,飛到飛鳥之畔,素手一攬,便準準地將兩只飛鳥握在手內,然后又腳步輕踏,飄飄落地,落在了才站穩(wěn)的顧初寒面前,雙手將飛鳥奉上。
“輕功輕盈如落葉,指上功夫快比飛鳥。阿悅姑娘武功不錯。”阿彪在一側抱劍發(fā)聲。
顧初寒聽阿彪的話,都在夸贊阿悅,便即刻拍手笑道:“那便用你了。將小鳥兒放了吧?!?p> 阿悅聞言,雙手一松,飛鳥便拍翅飛走。
“既然這樣,那阿悅以后便是我的女侍衛(wèi)了。安大哥,替她贖身吧?!?p> “不必不必?!彼倦`主笑道:“楚翰林要人,這里怎么都要給個面子,奴籍與人都送給楚翰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