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鐵窗是看不到天上明月的,李伯禽親身驗證了無數(shù)回,無論換什么樣的方式,無論是什么樣的體位。
咳咳......
李伯禽也不再試圖想看到明月了,此刻這個體位著實有點尷尬。
“兄弟,你這樣好像一只壁宮.......”
李伯禽黑了黑臉,尷尬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說出來。”
他當然知道壁宮是什么,壁虎的代稱。
他以為這里的人都喪失了基本的理性,非癲即癡,畢竟常年活在這樣陰暗潮濕的牢獄里面,確實很不好受。
沒想到,好歹還是有一個正常人,譬如他旁邊這個人,偶爾會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話。
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不正常。
至于是哪里不正常,李伯禽一時半會又無從尋到。
“兄,兄弟,你盯著我看做什么?我,我可沒有龍陽之好......”
李伯禽再度黑了黑臉,額頭浮出三根黑線,他終于知道這個人到底哪里不正常了。
他冷斥一聲:“閉嘴!”
原來不正常的地方在這里,就是這個人的嘴比他的嘴還毒,完全口無遮攔,還有,這特么還是一個無休無止的話癆。
李伯禽翻了翻白眼,無奈坐下,自語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p> “好詩,好詩,啪啪啪!”說完,這人故作夸張的拍起了手掌。
“不過兄弟你這可不行啊,你若是傾心于我,那一定不可以,我將來可是要娶老婆的,我還想一年抱兩,兩年抱五呢!”
抱你妹啊!
李伯禽并沒有理會,空氣中浮動著尷尬的氣息。
“兄弟,你剛才是不是準備越獄啊?”
李伯禽沒有好氣道:“這么小的鐵窗,你倒是越一個給我看看!”
此人一臉茫然,道:“那你在看什么?”
李伯禽道:“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呢?”李伯禽嘆了口氣,明月是遙寄相思之物,所以他才會看明月,因為他想妹妹了。
就如同李白吟了無數(shù)首詩,那些詩中明月便成了遙寄思親情緒之物。
況且,他的小名還叫明月奴,這些詩說不定更是與自己有關。
李伯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妹妹會不會受人欺負。
只要一想到妹妹,他就感覺很無力,一股蒼白無力的感覺席卷而來,令他身心疲憊。
枉他一介男兒之身,如今竟也受人擺布,成了階下之囚。
而妹妹一個女兒之身,又該如何在這個荒唐世道生存下去?
雖說有孟醒在她身邊,可以時時顧看著,不過他到底還是不放心。
在這陰暗潮濕的牢獄里面待著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受,就像一個人看不到希望,墮入永夜之中一樣。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瘋。
其實,在這種環(huán)境下,有個人說說話解解悶也蠻好的。
李伯禽看向那個人,突然問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當然是被抓進來的,你以為我愿意啊?”此人哼哼說道。
李伯禽看了看那些眼神空洞,目光虛無的囚犯,道:“那他們都瘋瘋顛顛癡癡呆呆的,為何你看起來稍微正常那么一點點?”
此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低頭咕噥道:“因為我比他們更相信希望?!?p> “什么希望?”
“出去的希望?!?p> 李伯禽忍不住輕笑一聲,道:“這要看你犯了什么罪,若是罪行輕微的話,你也呆不了多久,到時候你即便是想呆也呆不了的?!?p> 此人聞言,卻突然抬起頭,眼睛里充斥著一股怒氣:“我根本就沒犯罪,都是這個李常希這個狗奸官作祟,我若有機會,一定不會放過他。”
李伯禽愣了一下,再次問道:“既然沒罪,為什么要抓你?”
李常希是一個奸官,李伯禽早就看透了他的本質,因此并不意外別人對他的評價。
“你能聽我講一個故事么?”此人直視著李伯禽,仿佛找到了知心人一般。
“嗯,你說。”聽故事,李伯禽倒是瞬間來了興趣。
“從前,在一個非常清貧的山村里,有個秀才傾慕于一個姑娘,而那個姑娘也傾心于那個秀才,他們私下里成了親,并且有了夫妻之實,已經(jīng)成為真正的夫妻,兩人平日里倒是相敬如賓恩愛不疑?!?p> “后來,秀才進京趕考,一去便是八年,八年不知聲訊?!?p> “秀才走后的第一年,那個姑娘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懷了孕,開心得不能自已?!?p> “誰想到.......”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整個人置身于陰暗之中,誰也揣摩不了他此刻的心緒。
“生了一個死胎......這個消息就像一道雷電一樣,劈在那個姑娘的心上,她越來越疲累,越來越羸弱,最終一病不起?!?p> “在一個凄冷的夜晚里,那個姑娘犯了心病死去,她等了八年,足足八年,竟然還是等不回來那個秀才?!?p> “死的時候,沒人能懂那個姑娘心里的悲涼??墒牵幸粋€弟弟,他的弟弟什么都懂,他親自埋葬了自己的姐姐,立了三尺高的墳塋。他從那個貧苦的山村里走了出去,跨越漫漫大山,跋涉千里,終于到了京城,去往天下士人心向往之的圣城長安?!?p> “他曾去當過那些朝廷大官府里的低等家丁,尋找了無數(shù)機會,跪在那些大官身前,匍匐得如同一條乞食之犬一樣。他請求那些大官給他八年前的科舉中榜名額?!?p> “他開始漫無目的的尋找,同時,他又陷入了無休止的逃避之中。”
“他發(fā)現(xiàn),那個秀才其實什么都沒有考上,卻當了一個縣官,甚至,甚至還已有家室,或許早就忘記了當年發(fā)誓永遠守護的那個女人?!边@人越說越激動,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
李伯禽嘆息一聲,聽出了其中的原委,道:“奸官就是奸官,竟然為了富貴榮華,拋棄昔日糟糠之妻?!?p> “那個所謂的弟弟,是你吧?”
他抬起頭,斂去悲傷情緒,道:“是我?!?p> 李伯禽疑惑道:“那你又是怎么招惹了那個奸官的呢?按理說,八年之久,人的容貌變化太大,況且時移世易,他不可能還將你放在心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