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粲然一笑道:“晚生李伯禽。”
至于他的父親和妹妹,則是輕易不會告訴給任何人的。
有些人,既是他的逆鱗,也是他的軟肋。
有些時候,替人隱瞞,并不是一件壞事,既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他人。
這一刻,他知道,他贏了。
有些話語權(quán),總是要去爭一爭的,不然始終被人視若無睹,視我命如草芥。
傅奇點了點頭,算是把這個名字記在心里了。
李姓?有點意思。
當然,他并不會把這個李姓與那高高廟堂上的尊貴皇家聯(lián)系在一起。
“既然你說拳腳不敵刀劍,那我便許你一柄?!备灯婢従徔聪蛞蝗?,吩咐道:“給他。”
立時,便有一人急忙上前,托舉著自己刀到了李伯禽的面前。
將軍的話,他從不敢違逆。
不過心愛的佩刀又怎能輕易交付于人呢?此人微微低頭,內(nèi)心的不滿盡是壓抑下去,手上卻暗暗使了力氣。
在李伯禽正欲接過橫刀的那一刻,他瞬間加大力度,牢牢握著那刀身。
李伯禽略微冷笑,就這點手段?手上頓時一用巧勁,再一個翻轉(zhuǎn),那兵士甚至來不及反應,那刀身便脫落于地,隨即嘭噠一聲響。
那兵士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氣怒不已,但是想了想身后的大人物,滿腔怒氣終究彌散了去,任何不滿終將偃旗息鼓。
這一刻,李伯禽才真正看清了橫刀的模樣。
這是真正的大唐刀兵。
橫刀為唐刀四種形制之一,其余三種刀制分別為儀刀,鄣刀,陌刀。其中橫刀的使用較為普遍,廣泛存在于軍隊之中,常伴唐兵,上陣殺敵,征戰(zhàn)沙場。
在現(xiàn)代,他是個冷兵器愛好者,除了平時喜歡看一些歷史資料,奇文古書,便還有研究兵刀的愛好。
此時所見的橫刀與倭島刀較為相似,但細節(jié)之處大有不同。
首先,它的刀身及鋒刃更加筆直,趨同一條直線。同時,它的刀柄較長,刀脊較厚,并且刀刃狹窄,一眼看去,鋒銳無比。
雖不能說削鐵如泥,但至少齊身斬人,只要力達刀刃之上,也是沒有問題的。
傅奇看到李伯禽沉默的模樣,調(diào)侃道:“怎么?不滿意?”
李伯禽撿起地上的刀,有模有樣地晃動幾下,嘆息一聲,咧嘴道:“我看它并不如將軍的刀。”
傅奇看著自己的刀,疑惑道:“都是橫刀,一樣做工,一樣材質(zhì),有何不同?”
眾人也都將疑惑的神情寫在臉上。
顯然,他們有著和傅奇一樣的疑問。
一樣的材質(zhì),一樣的做工,難道還有個天上地下的分別?
李伯禽若有深意地道:“即便都是刀,也能分個優(yōu)劣好壞;即便都是人,也能分個高低貴賤。最簡單不過的是,一刀為將,一刀為兵,一刀在上,一刀在下?!?p> 傅奇滿臉好奇,這一刻,他對于流民的惡劣印象稍稍改觀。
這年輕人字字珠璣,每一句話似乎都帶著鋒芒。
一刀為將,一刀為兵;一刀為上,一刀為下。
驀然間,他想到了個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如同李伯禽所說,明明都是人,他為領(lǐng)將,而眾人皆為兵,他能高高在上,而眾人卑劣如塵,反駁不得,逆言不得。
好個李伯禽,竟是在拐著彎說他,令他分不清楚究竟是罵還是夸。
不過,他權(quán)當這是在夸自己好了。
傅奇內(nèi)心樂然,面上并不表現(xiàn)出來,撫摸著自己的刀,他總結(jié)道:“用刀的人不同,那么刀也不同,可是此理?”
李伯禽笑了一聲,持刀而立:“正是此理。所以我說將軍的刀更好,也更為鋒利堅韌?!?p> 傅奇抬起眼眸,平靜地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的刀?那么,試一試何如?如若我滿意了,這把刀也不是不可以給你?!?p> 李伯禽怔然片刻,暗道這不是在欺負人么?一個久經(jīng)沙場,百戰(zhàn)滄桑,一個初出茅廬,未經(jīng)戰(zhàn)事,如何論刀?如何爭鋒?
不過,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應道:“將軍之話,不敢不從。”
倘若不應下,豈不是要叫人看輕了去?百般努力又將化為泡影。
一時之間,滿身鋒芒盡然斂去。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與人對話的資格,也就不必再爭鋒相對,如此倒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眾人哪還看不明白情況,頓時人群之中一陣嘩然。
有人輕蔑笑道:“與將軍拼刀?我看是自不量力吧!”
“哈哈哈,確實是這樣,我們跟了將軍十多年,豈會不知將軍的厲害,區(qū)區(qū)一個流民,指不定一招就撂趴下了?!?p> “將軍威武,打他個落花流水!”
“將軍在上,手起刀落,砍他個痛哭叫饒。”
“......”
此起彼伏的聲音久久不絕。
剎那間,在流民陣營這邊,陸無病眼珠轉(zhuǎn)動,神情微動,似乎好像明白了李伯禽這番做法。
這絕非莽撞孟浪!
原來是在爭勢,爭一爭那命運!
如若不爭,今日命運定會受人鉗制,或許,風雪漸止之后,在那茫茫密林之中,則會出現(xiàn)一百三十七具尸體,任風雨侵蝕,無人關(guān)心。
陸無病大喊一聲:“伯禽大哥加油,我們相信你,流民并不比其他人弱?!?p> 在陰暗的監(jiān)牢里,李伯禽曾經(jīng)暗暗說過,若有時機,鋒芒凝聚,會親自帶他去拿下李常希的頭顱。
雖然他并不是很相信李伯禽說的話,但是為了爭勢,他也必須這樣做。
李伯禽爭到了話語權(quán),他亦不能自甘落后。
他絕不能中了奸官的詭計,莫名其妙死在這些陰謀算計之中。
有朝一日,他要親自到昌樂縣府之中,拿下那奸官的頭顱,并且?guī)е穷w骯臟不堪,丑陋無比的頭顱,回到遠在千里之外的鄉(xiāng)里,祭奠早已身埋壤土之中的姐姐。
一眾流民也跟著喊起來,對于他們來說,李伯禽算是流民中的一員,爭到的話語權(quán)越多,他們就更有希望。
誰也不希望自己空手對賊,曝尸荒野!
本來一股死寂哀傷的氣氛,頓時被點燃起來,一股熱情洋溢如火。
就連一旁的小女孩,也暫且忘記失去雙親之痛,在那里叫喊起來,她的聲音有些微小,幾不可聞。
于她而言,卻已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氣。
空地之上,兩人相對而立。
傅奇鋒芒突起,久經(jīng)沙場的氣勢,在不斷凝聚,明明沒有殺意,那股殺伐氣勢依舊滲人。
李伯禽愣了些許,隨即苦笑起來,看來這位傅將軍挺不好對付,殺伐氣勢一出,令他都有些心顫。
他心里其實一點底數(shù)都沒有。
從未真正的拿起刀與人相拼過,他以前學的那些粗淺拳腳功夫,真的管用么?說不定在別人眼里,只是花拳繡腿罷了。
這一刻,唐刀,真的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