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柳絮兒執(zhí)拗的模樣,李伯禽也知道是勸不動的,索性就打消了讓她回去的想法。
只是,小小年紀(jì)便要背負(fù)血海深仇么?
本是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兒,該有自己未來的生活,該有自己美好的憧憬,或許將來更會嫁于良人。
一朝一夕之間,種種希望都破滅了。
他在柳絮兒的眼里看不到對未來的憧憬,僅僅是一絲仇恨在支撐著她,指不定什么時候仇恨都不起作用,人也就垮了。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做這樣一件事。
殺了那些人,對柳絮兒是一件好事么?他不清楚。
但是不殺那些人,對他們流民軍卻是壞事。
李伯禽看向那山頂之上,有一些火光明明滅滅,在這如漆黑夜中顯得突兀,他突然道:“那么,你就在此處等待,哪里都不要去?!?p> 柳絮兒愣了一下,還以為這個好人會趕她回去呢,這句話正順了她的心思,忙不迭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嗯,好人,我就在這里,你一定要安全回來?!?p> 李伯禽沒有再理會柳絮兒,看向眾人,道:“我們有三十把刀,賊寇有六七十把,也許你們會覺得是劣勢,但從人數(shù)上來說,我們還稍占優(yōu)勢,所以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命,總是要博來的?!?p> 眾人沉默下去,李伯禽說的話確實(shí)沒錯,從人數(shù)上他們是占了一定優(yōu)勢,但是兵器上,卻仍處巨大劣勢。
肉身不可抗刀兵,赤手空拳怎敵刀槍劍戟呢?
李伯禽暗暗搖頭,為何沒人能相信赤手空拳能抗刀兵呢?他先前為眾人奮力爭取武器,也只是為他們著想而已。
兩人對陣,有刀與無刀,從來就不是決勝的關(guān)鍵,最關(guān)鍵的在于人。
先前他與傅奇拼搏勁力之時,他的刀尖斷掉,已落下乘。
同樣都是刀,但是因?yàn)榈兜闹魅藙帕Σ煌?,刀的防御性與攻擊性也會不同。
人,是決定勝利的關(guān)鍵。
“沒有武器確實(shí)不行,這樣,待會兒去找一些堅(jiān)木,想來也能抵擋片刻。我們這些有刀的人在前面奮勇殺敵,你們在后面自保便是。”李伯禽為了安撫眾人,想了個比較不錯的辦法。
這個辦法當(dāng)然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認(rèn)可。
“嗯,你能跟傅將軍拼個高下,已是不凡,我們自然都可以聽你的?!?p> “兄弟,看得出來你不是一般人,這場任務(wù)你就當(dāng)我們的首領(lǐng)如何?”
“兄弟,你讓我們明白,流民也不是不可以擁有話語權(quán)的?!?p> 李伯禽微微點(diǎn)頭,散兵游勇是成不了氣候的,這些人愿意將指揮權(quán)交付于他手里,自然最好不過。
不過,人群之中,也有一些異類聲音:“我看這個任務(wù)完全可以不做,不如我們就此分道揚(yáng)鑣,有多遠(yuǎn)逃多遠(yuǎn),也好過在這里被賊寇亂刀砍死,大家意下如何?”
聽得這句話,眾人的心思又開始搖擺不定,眼神活絡(luò)。
李伯禽緩緩看向那說話之人,意味深長地道:“入山剿賊尚有一線生機(jī),若是潛逃,明日之后,所有潛逃之人的尸首便會散落于這片山野?!?p> 那人哽咽一下,心里微沉:“此話何意?我不信我們逃不出去,這片山野如此之大,那征兵將領(lǐng)如何管得?”
“管不得么?”李伯禽舉刀而立,寒聲道:“不走生路偏行死路,你以為傅奇沒有這個本事管控這片山野,沒有這個本事蕩平賊窩?恐怕此刻,三千征兵早已在各個出山之口等待,只等逃兵入網(wǎng)。”
那人再也說不出話來,一股涼意自背脊騰升而起,直直到天靈蓋處,令人四肢百骸都在發(fā)冷。
所有人再度沉默,有時候,死路與生路真的很難區(qū)分。
傅奇會沒有留下后手,真的愿意放他們逃離魏州地界?
這一刻,沒有人再提潛逃的事。
看到這情況,李伯禽很滿意,面色愉然,有時候,流民其實(shí)并不能僅看表面。
若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誰人聽不進(jìn)去?
他當(dāng)先一步踏出,口中淡淡道:“走吧,唯一的生路近在眼前,爭取明日夕陽西下之前,提著賊人的人頭去見他們?!?p> 眾人面色猶疑,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如同李伯禽所言,生路不走,何必去行死路呢?
不過片刻,山腳下只剩下柳絮兒一人在此,她的目光中依舊沒有帶著希冀,只有一絲恨意,她現(xiàn)在想做的,只是想看看仇人是如何死去的而已。想了想,她提步悄悄跟了上去,先前李伯禽的話盡被拋之腦后。
......
......
火光明滅。
冷風(fēng)肆虐。
在一處山崖背后,一百三十七人靜靜佇立,手中拿著橫刀,堅(jiān)木以及尖竹,畢竟廣袤森林之中,能具備攻擊力的東西僅是這些。他們看著李伯禽,沒有李伯禽的吩咐,沒人會輕易沖上去。
此刻,李伯禽儼然成了隊(duì)伍中的主心骨。
適才那一場拼刀之戰(zhàn),李伯禽已經(jīng)獲得了他們的認(rèn)可。
李伯禽依舊沒有說話,沒有動作,靜靜看著,他在等,在等一個機(jī)會,等一個能夠?yàn)樗腥苏业缴鷻C(jī)的機(jī)會。
雖然他不敢說自己文韜武略高深莫測,但至少也看過許多兵書,其中《六韜》一類兵書更是熟記于心。
行兵之道,最忌貿(mào)然而動。
因?yàn)榈貏菟蓿麄兏荒苜Q(mào)然沖上去,尤其是在那山門處,更是有人在把守著,若是貿(mào)然攻上,賊寇將山門一關(guān),掌握居高臨下的先機(jī),他們會非常被動。
一個搞不好,這條有著一絲曙光的生路也將成為死路。
夜色幽深。
該睡的人也都睡了。
李伯禽想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吩咐道:“一會兒我先行上去除掉那兩人,看到我的手勢你們再跟上來?!?p> 眾人不敢質(zhì)疑,紛紛點(diǎn)頭。
不過,有些人還是暗中為李伯禽擦了一把冷汗,如此危險(xiǎn)的做法,這真的是一個流民的心性么?
他們,能成功尋得一線生機(jī)么?
李伯禽可不知道這些人心里想法,此刻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無聲無息地解決掉看守山門的人。
只要山門暗中一破,便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他的殘刀縛于身后,已被頎長的身子遮住,若是面對面,是看不出他背后的殘刀的。
刀,失了劍尖,對于他來說無所謂。
循著青石小道,他一往無前地走著,手心里突然多了一絲冷汗。
這是他第一次要準(zhǔn)備殺人!
人生之中的第一次何其之少,他卻一下子碰到了這么多,第一次遇到穿越唐朝這種事情,第一次成為唐朝一名征兵,第一次背上了流民的身份,第一次要準(zhǔn)備殺人,第一次覺得身不由己。
殺人,真的很可怕嗎?
李伯禽走得很正,行得很直,殺人并不可怕,尤其是他殺的這群人是十惡不赦,無惡不作之人,于他而言更沒有心里負(fù)擔(dān)了。
山門處,有兩個人看到在那山道之上,有一人正緩緩走來,頓時緊繃著身子,抽出大刀,冷喝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