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苓見沒有將他激下來,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氣,大聲質(zhì)問道:“你以為你死了,事情就完了嗎,留下她們孤兒寡母你就解脫了?我跟你說妻子跑了,可以再找一個,債務(wù)也可以一點一點的還。像你這樣,遇上一丁點困難,便不顧老母幼兒,要死要活的,你還是男人嗎?”
楊威被她罵得一陣啞口無言,盡管自己的遭遇確實非常悲慘,可是若就此丟下老母幼兒,亦非他之所愿,這也是他一直遲疑著沒有立即自盡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蘇曉苓見他還在城樓上猶豫不決,猛地一指身邊的云煙,道:“這是你娘給你新找的媳婦,本來是想讓你驚喜一下的,哪知道你居然會想不開,還傻站著那里作什么?”
此言一出,周圍看熱鬧的人竟有大半將目光朝著打扮美麗,一副良家女子的云煙看過來,紛紛議論著這楊威放著這么美的未過門妻子不要,居然想要自盡,也真是夠傻的了。
楊威本來一顆心就在動搖不定,此刻見到老母竟然帶著一個十分美貌的女子過來,有人說她是自己未過門妻子,她也沒有反駁,看來還真是確實如此了。
云煙哪里想到蘇曉苓為了救人,竟是直接把她也拉下了水。待得旁邊的人紛紛將目光看向自己時,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釋了,還好沒有人將她認出來,不禁怔在了那里。
蘇曉苓見楊威猶自不肯下來,知道他已經(jīng)被自己說動,只是礙于面子,遂又道:“你怎么這么死腦筋,難道非要大家求你才肯下來嗎?”
便有早已看得不耐煩之人,叫道:“別鬧了,兄弟!快點下來吧,我還要賣蝦和雞蛋呢?”
圍觀之人大多是過來看熱鬧的,他們才不管你是死是活。時候一久,自然就失去了耐心,只想事情一完,就算了事,至于你是從城樓上跳下來,還是走下來,完全與他們無關(guān)。
楊威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臉色有點難堪,心里經(jīng)過一陣掙扎后小心翼翼從城樓上退了下來。站在下邊,看著那高高的城樓,只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雙腿發(fā)軟,依然是心有余悸。
云煙盡管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可是在眾人的目光下,要是自己這時候獨自離開,反而會更加地惹人注意,眼下也只能陪著楊威一家人回到了楊家綢緞莊。
蘇曉苓當即便將自己情急下,說謊的事跟大家說了,并且向云煙和楊威先后道了歉。
楊威見了云煙的美色,早已經(jīng)是怦然心動。得知事情真相后,雖然說是空歡喜一場,但是好歹撿回一條小命,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感激涕零地對兩人表示感謝不盡。
云煙久在風(fēng)月場所中廝混,自是見慣了人情冷暖,無意于樂于助人。此刻被蘇曉苓牽著鼻子卷入了進去,心里難免有些怨氣,卻也不好當著大家的面發(fā)作。
她姿色非凡,心高氣傲,自然不會將楊威放在眼里。對他今天的舉動更是嗤之以鼻,若是天下間的每個男人都像他一樣,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不想著如何去化解,反而拋下家人,甚至于一死了之。那世間豈非又會多上幾許不幸之人,實在是讓幼年不幸的她無法諒解。
眼見誤會已經(jīng)解開,當即便向他們告辭,淡淡地道:“我出來得匆忙,家里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處理,就此別過了。”此時也不去管蘇曉苓,帶著兩名侍女便朝門外走去。
楊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有白活的道理。眼見云煙長得秀麗動人,舉止優(yōu)雅,兒子楊威對她甚是滿意,便想著將錯就錯,連忙對兒子使了個眼色,道:“這位姑娘幫了咱們這么大的忙,你不好好請人家喝口茶再走,至少也應(yīng)該送送人家才合道理。”
楊威眼睜睜地看著她窈窕的身影走到門口,卻是不知如何出口挽留,聞言慌忙緊跟上前,微笑著道:“這位姑娘請留步,楊威多謝姑娘方才的救命之恩!”
云煙回眸一笑,淡淡地道:“我什么都沒有做,受不起你的大禮,請回!”
楊威頓時僵在了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便在此時,突然從外邊闖出來五六人,將門口團團圍住。
楊威見到領(lǐng)頭的二人又是一愣,喃喃地道:“孔掌柜,曹掌柜,你們怎么會有空過來的?”
前面的一名矮胖男人對他毫不理會,大聲地道:“我們要是再不來,豈不是要血本無歸?”
他們正是楊威的幾個供貨商,因為他為人還算誠信,生意也一直比較穩(wěn)定,合作還算是愉快,便偶爾會暫時將貨讓他代賣,只是收了極少的定金,待貨品賣掉,再一起結(jié)帳。
不知道他們從哪里得到了消息,今年楊威家的店鋪虧損嚴重,他妻子也跟別人跑了,竟到城樓上自殺。他們當然迫不及待的從外縣趕了過來,只求能挽回一些,少一點損失了。
云煙見幾人將門口的路堵住,揚眉道:“你們給我讓開,他們家的事與我無關(guān)!”
楊威也是尷尬的陪笑道:“欠你們的錢的人是我,跟她真的沒有關(guān)系!”
哪知,哪些人被債務(wù)急了眼,吼叫道:“今天不把帳給我還清了,誰也別想離開這里!”
云煙頓時怒火中燒,卻也知道這些人此時幾乎沒有什么理智可言,現(xiàn)在不是在春風(fēng)閣,硬拼的話吃虧的只能是自己。唯有退回楊家綢緞店鋪里,目光極其不滿地看了蘇曉苓一眼。
她先是設(shè)法慫恿自己出來逛街,接著便多管閑事惹上這么多麻煩,現(xiàn)在都有點這一切根本就是她與楊家母子聯(lián)手布置的感覺,遂冷冷地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蘇曉苓也沒有想到隨便跟人出來逛下街,結(jié)果卻弄出這么多事來,眼下想要離開這里,還得將事情有個交待才行,不然就算是暫時救下了楊威,也改變不了他們一家人的悲慘命運。
想到這里,微笑著走了出去,對著門外的幾人道:“各位遠道而來,還請先進來喝杯茶,再坐下來好好的談?wù)効丛趺刺幚砬穾さ膯栴}。”
當先的孔掌柜,曹掌柜相視一眼,對著身后的四人點了點頭,這才走了進去。
蘇曉苓見六人都是身子僵站著不肯坐下,笑著道:“怎么,難道各位還怕坐了一下,楊家就會賴皮不還你們錢了嗎,我想世間還沒有這個道理吧?”
孔掌柜肉嘟嘟的臉皮強擠出一抹笑容,坐了下來,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道:“并非我們乘人危難,而是我們都是有身家的人,所以不可能放任那么多貨款不管。”
蘇曉苓取過桌上的茶壺,給六人一一倒上茶水,才笑著道:“其實我也是個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如大家將事情說清楚,然后看怎么解決可以嗎?”
孔掌柜略微詫異地看了看她,嘆道:“怪不得,難怪我們之前沒有見過你。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們都是臨縣的綢緞商,知道白沙縣的人大多比較富裕,才想著進來分一杯羹,哪知道現(xiàn)在錢沒有賺到不說,反而是把自己都給搭了進來,你說我們能不急嗎?”
蘇曉苓恍然道:“哦,原來是這樣!”目光掃了一眼垂頭喪氣的楊威,道:“為什么放著白沙縣的供應(yīng)商不選,偏偏要找臨縣的人,還有你現(xiàn)在一共欠下他們多少貨款呢?”
楊威聞言,頹廢地坐倒在木椅子上,那張瘦削的臉仿佛瞬間老了幾十歲,苦澀地道:“白沙縣的貨太多被人搶先買下了,哪里輪得到我,算上壓在倉庫內(nèi)的存貨,差不多五萬兩白銀!”
蘇曉苓心里想著:聽她們說蘇家的綢緞和布匹生意占白沙縣的四成左右,難道說是蘇家將市場給整個壟斷了,還是說是背后黃家的人在搞鬼?她對白銀還真是沒有什么概念,好奇地道:“為何會欠下這么多?那你現(xiàn)在所存的貨物,大概又值多少錢?”
說到這個,楊威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憤憤不平地道:“這我如何得知?前些時候,我見生意不錯,便多向他們要了一些貨物,哪知一個多月前,全縣城內(nèi)的絲綢和布匹的價格開始一路下滑,到今天已經(jīng)不足原來價格的一半了。你說,我能不虧嗎?”
蘇曉苓一聽,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你是賣了虧,不賣也虧,賣得越多虧得越多!”
楊威連連點頭道:“便是如此,加上我妻子……之前的妻子將我們僅留下的三千兩用作周轉(zhuǎn)的銀子也帶走了,所以更是雪上加霜,我還能怎么辦?”
孔掌柜,曹掌柜等人聽了,這才明白原來是這么一回事,不由對他的遭遇有些同情,只是事關(guān)他們切身利益,當然不可能輕易松口了。
蘇曉苓之前與火鳳凰去過好幾家裁縫店,才知道布料便宜,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由道:“那你現(xiàn)在的存貨還有多少,若以平常的價格算,還能值多少錢?”
楊威仔細地想了想,道:“若是以一個月前的售價折算,非但能將所欠下的帳款全部還上,還能略有節(jié)余,只是白沙縣現(xiàn)在絲綢,布料的價格,一路跌下來就沒有上漲過……”
看了看默不作聲地大家,又道:“當時價格突然急劇地下降,我自然是不肯賣了??墒蔷o接著價格越來越低,看著大家都在賣,我也只能忍著痛跟著他們慢慢的賣。不久前已經(jīng)有好幾家綢緞店關(guān)門大吉了,還有兩戶虧得慘的人,聽說還鬧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