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笛音遠揚。
“大夫人?!?p> 嬤嬤微微弓著身子,目送大夫人消失在深不可測的暗道。
燭陰劍的覺醒并不僅僅是公孫文的功勞。
確切的說,劍靈是為那個人醒來。
一個人經(jīng)歷太多,遺忘得就越多。
但劍靈不一樣,它清楚地記得每位劍下的冤魂,凡是它殺過的、傷過的、沾過血的,都會在它身上留下印記。
還有一種人,讓劍靈最為惦記。
便是劍主心底埋得最深的人,深到每次呼吸,劍靈都為之顫動。
大夫人掌著燈,沿著漆黑的暗道緩緩踱步。
偌大的流星臺遠遠佇立在眼前。
四方潮水涌動。
一團巨大的黑影潛藏在水底。
大夫人剛觸及水波,那團黑影游行如電。
潮水像是被劈開般流向兩邊。
青色的石階由下而上層層鋪開,直通流星臺。
大夫人踩著石階,任憑潮水突然高涌,連同流星臺覆沒。
只見嘩嘩的流水聲從頭頂流過,漫成淡藍色的銀紗。
每踩一步,腳底的水紋便盛開一朵蓮花,稍縱即逝。
萬里星河,半輪鐮月高掛長空。
大夫人一眼瞧見流星臺上那副孱弱的身子。
“冷脈還在?!?p> 水底如影隨形緩緩凝聚起婀娜纖細的身型。
那人懷里抱著一把斷了半截的長劍,輕輕踮起腳尖,飛身到大夫人旁。
“影月樓可有動靜?”
“好像并不在意。不過,”
“什么?”
“想斬草除根的人也不是沒有?!?p> 聞言,大夫人冷哼一聲。
這時,流星臺的人影顫顫巍巍地動了。
柔韌綿長的紗線如同流星掃過的光影緊緊纏繞在女孩身上。
她單手撐在地,半跪著。
她的體內(nèi)有股蠻橫強勁的氣流正在四處撒潑著,將全身的經(jīng)脈擰在一起。
突然,她朝上空喊出歇斯底里的一聲。
瞬間震碎了身上的紗線。
“大夫人!”
只聽見空氣中傳來沙沙的幾聲,那女孩直沖大夫人左右開弓,連連出招。
大夫人震驚之余,游刃防身。
砰地,掌著的燈落進水里,熄起一撮灰煙。
冷巖剛想出手,便接到大夫人一記眼色。
大夫人微微勾起食指,那把斷劍直飛過來擋在女孩面前,瞬間化解了她的攻擊。
女孩不服氣,幾次招式出其不意,皆撲了空。
那把斷劍就好像她的影子,完完全全避開她的掌風。
“你叫什么名字?”
大夫人隔著斷劍,深深的凝望著她,目后是不見底的深淵。
女孩充耳不聞,只是眼底的戾氣更重了。
“知道它為什么斷了一截嗎?”
盡管女孩沉默不語,大夫人依舊自顧自的說起往事,還朝前跨了一步。
“那是雷劈斷的。”
“大夫人?!?p> 冷巖忍不住打斷大夫人。
她怕大夫人重現(xiàn)那場不堪回首的往事,特別是斷崖那段慘絕人寰的悲壯場面。
盡管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了,大夫人每每看到這把斷劍,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甚至可以想象安憐縱身跳涯決絕的身影,正如她倔強的性子。
那是多么剛烈,又多么凄美。
女孩趁機抓住了那把斷劍。
淡青色的劍芒微微泛著光。
劍端的缺口由里朝外生出類似一把鋒刃的銀色匕首。
哐當一聲,匕首墜落,蕩起幾層漣漪。
女孩執(zhí)劍,隨意一揮。
強大的真氣將兩人震飛幾米遠。
遠處的流星臺簌簌抖動著,幾塊石子撲撲往外落。
大夫人眼尖瞧見劍身的骷髏紋若隱若現(xiàn),她明白,這把邪劍要醒了!
銀色的亮光一閃而過。
幾縷青絲從大夫人肩上輕輕滑落。
女孩揚起長劍,劈面沖向冷巖。
冷巖側(cè)身躲過,背后只覺一冷,身子前傾,重重倒下,整個身子灼燒般劇烈疼痛。
還好大夫人反應快,拔下簪子甩出,穿過那把匕首。
但冷巖沒想到,那匕首看得見摸不著,就像閃電一樣,即使只是擦過,也能把人灼傷。
匕首觸到溫熱的鮮血,激出幾十道強光閃電,如煙花般散開。
但凡碰到這火光,恰似雷劈。
大夫人閉眼,任憑萬劍光芒穿身而過。
安憐,這是本亭主欠你的。
這時,躲在暗處的八騎司伺機而動,八劍如同一體,紛紛指向女孩所有的要穴。
剛剛那一招顯然幾乎竭盡女孩所有內(nèi)力,她強撐著,依然恨恨地緊盯著大夫人,那雙眼睛如這個冬日般深寒。
她想開口,可喉間的痰水難纏黏膩。
“罷了,退下吧。”
話音剛落,那女孩搖搖欲墜,八騎司見此,連忙收起劍,任憑女孩倒落在地。
見大夫人擰眉,乾生率先扶起女孩,把她交給下屬。
“大夫人?!?p> 他走到大夫人身旁,附耳低言:“良國清黎府主想見您?!?p> 大夫人猛地睜眼。
她理理衣襟,若無其事地走了。
這身十幾年的修為可不是擺設的。
“她就交給你了。”
乾生聽到大夫人的指示,頷首點頭。
鳳府。
飛燕輕盈滑過清湖,垂柳依依。
涼亭緋衣,彩鳳白袖,平肩薄背。
婆娑樹影篩過日光,側(cè)顏若隱若現(xiàn),恍若神仙。
鳳胤眼底那抹金黑色愈來愈深,那雙丹鳳眼盛滿了碧湖艷日。
“五殿下?!?p> 他起身欲相迎,而五皇子早先大步跨進涼亭,徑直端坐在桌旁。
“鳳二公子這是想通了么?”
“五殿下,再往前就是死胡同了?!?p> 三年前,鳳胤憑借卓越才識高中狀元,納入翰林院。
天凌皇似乎有心擱置這個滿腹經(jīng)綸的高才子,授予不痛不癢的文史官。
本以為鳳胤會不滿,但他沒有。
心亮如明鏡的鳳胤始終畢恭畢敬。
他向來獨來獨往,朝堂之事,從不輕易高談闊論,也極少隨意附和。
正是這種與世無爭的自詡清高,讓五皇子相當膈應。
他率先向鳳胤拋出友軍袍,但鳳胤既不接納也不拒絕。
五皇子也不惱,他有的是耐心。
前幾日,五皇子就鳳府二小鳳翎與狐白裘的婚事提了幾點看法。
其中內(nèi)涵不明而喻。
鳳府打從誕生之日起,嫡庶之爭從未間斷,愈演愈烈,后來都直接端上明面了,庶生敢與嫡生爭鋒相對,這莫說天凌,就是放在整個蒼穹大陸,還真只有鳳府一家。
這也是為什么鳳府既有二公子,又有二小姐。
鳳胤是嫡出,被天凌皇久閑置。
鳳翎是庶出,將與狐世子聯(lián)姻。
這事擱在誰身上,那滋味別提多好受了。
鳳府府主鳳榛,幾次欲言又止,身為大當家,他必須左右衡量,一切以整個鳳府的安危為重。
鳳府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單說鳳翎這位庶出的二小姐,名聲竟要遠遠大過柳府的嫡出三小姐柳含雨,還未及笄便占了碧簫軒黎傳使的名頭。
這是鳳府府主萬萬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