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林越又為他剛剛做的決定感到虛無飄渺,他現(xiàn)在急需一些刺激來保持住激動而又有些勇敢無畏的心情。
林越直直地看著楚立,慢步向他走近,細聲問道:“這是什么酒?真香”。
楚立邪笑一聲,答道:“北燕的栗子酒”。
隨后便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品嘗酒壺里所剩不多的美酒。
林越見討酒無望,只好垂頭喪氣地躺在床上。盡管沒有酒精的刺激,他的心臟卻飛速地跳動著,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刺殺慕容鐵,這件對于他來說多么義不容辭的事情,為何想來思去都那么不著邊際。他皺著眉頭,緊閉雙眼,那張仍顯稚氣的臉上露出了沉重的憂傷。
本是建功立業(yè)的好契機,如今卻落得個有家不能歸的逃兵下場。他心中的辛酸和苦楚或許正自我釀成澀酒讓他短暫迷醉一回。
深山林中,人煙稀無,唯有與豺狼虎豹為朋,蛇蟲鼠蟻為友。
楚立卻在這間破舊的茅屋生活了十年。如今他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這里的環(huán)境與生活,甚至還對這片密林產(chǎn)生了惜別之情,一想到就要離開,免不了要借酒澆愁。
茅屋里,兩人都靜靜地躺著,雖然適才決定了刺殺大計,但是誰都沒有心思去考究行刺計劃該如何進行。
林越還在琢磨刺殺的可行性,而楚立卻在等。
不同的地方在于楚立有酒為伴,而林越什么也沒有。
林中驟然起風(fēng),呼號的風(fēng)聲和著落葉隨風(fēng)而動的聲響打破了兩人思索中的寧靜。
楚立緊皺的眉頭一展,像是瞧見了可人的俏娘子一般,喜上梢頭。
他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林越苦悶皺巴的眉頭,輕笑一聲,大聲道:“接著”。
話音未落,他便將手中的酒壺扔向林越。
林越聞聲頃刻間睜開打了個大疙瘩的眉心下那瞇成一條細縫虛掩著的雙眼,敏捷地接過酒壺,竟愣是沒讓一滴酒灑出,隨后便迫不及待地將酒壺往嘴上送。
他太需要酒這種東西來清掃心中的煩惱。
楚立又從一個爛箱子里拎出一個大酒壇,大聲歡笑地朝林越說道:“深秋九月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愴,英雄莫問兮寶劍出鞘,龍游淺水兮亦可翱翔,酒入愁腸兮滌潤肝膽,獨闖敵營兮提首回疆。少將軍,既然決定要干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沒酒怎么能行!”。
滿心惆悵的林越被楚立的豪言酒令一激,心潮澎湃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放聲大笑,走向前說道:“本就淪為階下逃將,又何來諸多牽掛,我這滔天不肖子只怕辱了父親的不世威名,而今楚兄弟指下回天妙計,我以這低俗身軀去拼上一拼便是,再不敢有他心顧慮”。
在林越激動說話間,楚立已經(jīng)為他倒好了一大碗酒,酒香四溢,挑動著林越大腦的每個神經(jīng),于是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大碗地灌起酒來。
“感謝楚兄弟的救命之恩......”。
“感謝楚兄弟置身于此等萬分兇險之事......”。
“此舉若成,定能返鄉(xiāng)洗冤,若敗,亦可揚名去辱......”。
一時間兩人便豪飲起來,古往今來,不論文人雅士,將軍俠客,走販小卒,都逃不過美酒的誘惑,真不知酒過穿腸是好是壞。
秋天的雨水并不多,但是老天總還是會下上幾場,或大或小,或急或久,終歸還是會下。
但是秋雨不如春雨潤物,不似夏雨驅(qū)旱,不比冬雨降寒,所以它時常會有被遺忘的危險。
兩人在茅屋飲得酣暢淋漓,而強風(fēng)過后,大雨如期而至,一顆顆珍珠般的雨豆子拍打著枯木殘葉,茅屋也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狽,屋頂竟慢慢滲出水滴來,滴落在林越紅燙燙的臉上。
他大口地喘著氣,腦子一片空白,醉的不省人事了。
楚立將他拖到竹床上,然后走到里屋穿上斗篷,拿了一頂斗笠,快步往外走去。
忽然走到門口,他望了望勢頭更猛的大雨,沉思了片刻后,用余光斜了一眼林越,然后又折回屋中,脫下斗篷,放下斗笠,拿起墻上掛著的一柄粗弓和兩支箭,疾步往雨中飛奔而去。
越下越猛的雨仿佛看見楚立的出現(xiàn)后,便漸漸減弱了雨勢。
大雨沖刷著被厚厚的落葉覆蓋著的大地,雨水慢慢透過枯葉滲入地底下,將堅硬粗糙的泥土和得稀爛。
地上的落葉,被雨水沖洗過后,顯得光亮不少,完全看不出底下的泥已經(jīng)稀爛得像面漿一般,一個不小心踏著厚厚的樹葉就會被爛泥給滑到,摔個底朝天。
這和一些水果先從里面開始腐爛的情形不謀而合。
然而即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的水果依然可以賣個好價錢,反正吃虧的是買家。
這又和大榮王朝目前的繁榮昌盛有異曲同工之妙,否則北燕這等彈丸小國又豈敢與強大的榮國為敵,扮演這跳梁小丑。
不多時,磅礴大雨變成了蒙蒙雨絲,猛烈過后,剩下纏綿。
楚立的黑布鞋上,粘上了厚厚一層泥土,讓他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但是他也懶得去理,就算除去了那層厚泥,濕濕的鞋也吸納了不少水分,一樣會讓他走得不舒服。
不知為何,淋了大雨后,他滿頭的黑發(fā)竟沒有一絲凌亂的跡象,用一條灰色的布條和一支木簪子束得嚴嚴實實的。
黑乎乎的頭發(fā)浸過了水后顯得更加精亮。
楚立剛回到茅屋前的一棵大樹邊,便瞅見林越在離門口前不遠處負手而立,他面無表情,身上的衣服倒沒怎么濕,應(yīng)該是雨停后才出的茅屋。
林越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已經(jīng)找不見醉酒的痕跡,他似乎在等待楚立。
然而即使看見了楚立,他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突然,楚立眼睛一亮,歡愉之情從他眼中一閃而過,他動作迅速地從手中獵物的身上拔出一支箭來,將箭頭在白兔子的毛上刮了兩下,便取下背在身上的弓,搭上箭,向林越瞄準(zhǔn)。
幾乎不假思索地便聽見嗖的一聲,一道黑色閃電從林越右邊耳垂下方疾馳而過。
本是一道冷冷的箭風(fēng),而林越的耳朵卻紅得像是要著火一般。
“今晚可以加餐了”。楚立說著快速向林越跑去,將兩只兔子交到他手上,然后繞過茅屋往后面走去。
林越緩緩轉(zhuǎn)身,透過鏤空的窗戶,看見楚立從茅屋后面的一棵樹上取下剛剛射的箭,還附帶一條被箭射穿了眼睛而喪命的全身烏黑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