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來，抱住了他：“她是你的母親，先帝不在了，你被迫逃亡，她待在宮里，一定很寂寞，很痛苦，她一直在盼著你回來?！?p>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德妃娘娘也是一個凡人，她一心想著對你好的事情，別的就不能想到那么多了，你要原諒她。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著?！?p> 慕容言沉默了半響，突然開口道：“你不要那樣?！?p> “什么？”
“不要為了我，犧牲你自己，若你遇到了危險，就好好自保，等我來救你。不要像，母妃那樣。”
玲瓏鄭重地點頭：“我答應(yīng)你。”
片刻之后，她感受到了肩頭的濡濕，慕容言先是小聲地哭，最后實在忍不了了，哭得撕心裂肺起來。
玲瓏心頭松了口氣，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她真擔(dān)心他這樣會垮下來。
那之后，他睡了一天一夜。
等清醒了之后，他雖然情緒始終低落，也沒有像之前那般整個人都沒有了精氣神。
大約一年之后，梁國各地從戰(zhàn)亂中解脫出來，這一年來，慕容言時常親自帶軍南征北戰(zhàn)，不僅將梁國統(tǒng)一起來，還收服了之前被邊境民族蠶食的領(lǐng)地。
玲瓏本來跟著慕容言一起征戰(zhàn)，不過在幾個月前，她診出了身孕，這才留在宮中休養(yǎng)。
在生產(chǎn)前一個月，慕容言終于結(jié)束了征戰(zhàn)，回到宮中。
他也是這時候才真正放下心結(jié)，開始全心全意期待孩子出生。
這孩子很乖巧，玲瓏一直沒受什么罪，但是最后一個月，肚子太大了，她的腳到晚上就會有些浮腫，本來嬤嬤捏得很好，可是慕容言非要自己親自捏。
沒想到第二天腫得更厲害了。
慕容言心虛得很，那幾天都跟著嬤嬤練習(xí)，然后拿著自己的腿做實驗，連了許多天之后才敢再幫玲瓏捏，技術(shù)很快練得比嬤嬤還好。
從那之后，他就全權(quán)負(fù)責(zé)了按腿工作。
最后一個月的時候，她的胃口突然變得特別好，看到什么都想吃，慕容越可不敢讓她吃，御醫(yī)說了，越是產(chǎn)后期越需要走動，還不能吃太多，不然胎兒太大了不好生產(chǎn)。
玲瓏這段時候終于露出了一些小女兒情態(tài)，想方設(shè)法偷吃東西，被抓包了就耍賴，抹著眼淚控訴：“你憑啥不讓我吃，我懷這孩子容易嗎，還不是都怪你。”
孕婦脾氣大，慕容言只能小心翼翼地哄著她，痛并快樂著。
但是飲食方便還是要嚴(yán)格控制，雖然她身體素質(zhì)很好，但生孩子往往都是鬼門關(guān)上走一遭，他不敢由著她去冒險。
就少不了被她“揍”。
不過她揍他的時候并未用太大的力，打在他身上也不痛不癢的，反倒讓他感受到了那拳頭的柔軟，有一抹香味鉆進他的鼻孔里，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馬了，想著自己已經(jīng)素了一年有余，當(dāng)下就有些按捺不住。
不過玲瓏大著肚子，他不能做什么，但是先討個利息還是行的。
他就忍不住湊上去，親她的臉，親她的唇。
玲瓏一驚，沒想到這人越發(fā)地死皮賴臉了，她掙扎了幾下，卻被慕容言柔聲哄著：“乖，我就親一下，親一下就好了。”
玲瓏不信他，上了百八十回當(dāng)了，哪回他只是親一下就停的？
但又怕傷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兩只手被他捉住了，也沒法騰出手來收拾他，便想，親一下，就親一下吧，姑且信他這一回。
卻沒想到她的經(jīng)驗之談還是有意義的，這廝果然是沒親一下就結(jié)束，最后她衣衫半露，粉面含春，眼睛里似乎還有水光，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天知道慕容言是有了多大的毅力才繃住腦袋里的那根弦，忍了下來，然后后悔不已，到后來難受的還是自己，都怪肚子里的那個礙事的家伙。
玲瓏被他撩撥得也難受，不過見他這樣，更是幸災(zāi)樂禍，這可是他自己挑起來的。
雖然吃了虧，但是下回還是忍不住，到最后又自己叫苦。
一個月后的一天凌晨。
天還沒亮，玲瓏就醒了，她隱隱地感覺到肚子有些疼，可是不明顯。
她以為是昨晚上被子沒蓋好，著涼了，還伸手去拽被子蓋一蓋。
可是很快，她就感覺到這疼越來越強烈，而且還是間歇性的，本來迷迷糊糊的，突然一下就清醒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鎮(zhèn)定下來，就去推慕容言：“我好像，要生了。”
因為玲瓏的預(yù)產(chǎn)期將至，慕容言這段時間睡覺也睡得非常淺，幾乎是玲瓏一推他，他就醒了，一聽玲瓏說要生了，立刻跳了起來：“沒事沒事，你別慌，產(chǎn)婆產(chǎn)房早就準(zhǔn)備好了，快，快起來，不，先穿鞋，不，先去叫人！”
看著沒穿上鞋子跑去叫產(chǎn)婆的慕容言。
玲瓏：……到底是誰慌啊。
百里藥圣早就在宮里守著了，徒弟產(chǎn)子，他自然要在外面候著，以免出現(xiàn)產(chǎn)婆應(yīng)付不了的情況，產(chǎn)婆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從民間搜尋來的，往上數(shù)三代都被調(diào)差得一清二楚。
雖然是凌晨，可是幾乎是慕容言一喊，所有人都趕緊起來了，今天正好是憐珠值夜，她一向警醒，早在小姐翻了個身的時候就醒了，在她說要生了的時候，憐珠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忙著，玲瓏坐在床上，手里很快被百里藥圣塞了一碗湯：“這是師父給你熬好的，生孩子需要很長時間，里面的藥材可以補充體力，而且……”他得意地翹翹胡子，“而且?guī)煾秆兄圃S久，這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你且嘗嘗?！?p> 百里藥圣做菜一向美味，只是他比較懶，興趣也不在此。寧愿研制藥丸也不愿意做菜，如今為了徒孫的出生，他做這個，已經(jīng)研究了好幾個了。
玲瓏捧著碗喝完，舌尖頓時被一股極致的美味包裹，這確實是她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湯。
百里藥圣看著玲瓏，記憶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轉(zhuǎn)眼居然成親生子了，時間過得可真快，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徒孫，他立刻渾身是勁。
慕容言心里期待又慌張。
這個時候，大家都忘記了這位是才登記不久的九五之尊，各個都嫌棄他礙事，憐珠更是大喇喇道：“陛下，你還是在外面等著吧，女人生孩子你也幫不上什么忙?！?p> 怎么能幫不上忙呢？將要出生的是他跟玲瓏的孩子，怎么能讓玲瓏一個人在這里孤軍奮戰(zhàn)？
他堅持道：“我在這里陪著她?！?p> 憐珠倒是無所謂，她一心只關(guān)注著玲瓏，慕容言不愿意出去就不愿意了。
只有一位產(chǎn)婆苦口婆心道：“陛下，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沒有男人陪在一邊的，您還是在外面等著，臣婦幾人都是有幾十年的接生經(jīng)驗了，定能保證娘娘和小主子平安。”
慕容言不為所動：“我就在這里陪著她?！?p> 產(chǎn)婆見勸不動，又去跟百里藥圣道：“這位……大人，陛下待在這里不合適，您勸勸？”
產(chǎn)婆不認(rèn)識百里藥圣，只是他是這里唯一的長輩，就從他身上下手，百里藥圣吹胡子瞪眼：“你說那么多干什么，玲瓏生孩子鬼門走一遭，讓他在這待著還委屈了？你老老實實做你的事情，不該你管的事情就別管?！?p> 產(chǎn)婆只好閉嘴。
玲瓏喝下了那一碗湯，本來早上迷迷糊糊的感覺也消失了，肚子的疼開始不明顯，這會兒開始一陣一陣地抽疼起來。
慕容言擠到她身邊：“玲瓏，你別怕，我在這兒呢?！?p> 玲瓏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這一生，從幼時便顛沛流離，直到遇到了他，他給了自己一個家，她所有艱難困苦的時候，他都在身邊。
她擠出了一個笑來：“你能在這里陪我，我很開心，不過你確實也幫不上啥忙，就在屏風(fēng)后面等著吧?！?p> 其實，她也有一點點私心，生孩子的模樣畢竟不好看，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模樣。
玲瓏發(fā)話了，他雖然擔(dān)憂，也只好乖乖地跑到屏風(fēng)后面坐著，耳邊傳來玲瓏一聲聲隱忍的呼痛聲。
他坐在這里，卻坐立不安，思緒開始紛繁。
李產(chǎn)婆端著一盆血水從他身邊走過。
這場景太觸目驚心，他盯著那盆血水，眼神陡然冷了下來。
李產(chǎn)婆不經(jīng)意一抬頭，跟他的視線撞在一起，慕容言是在戰(zhàn)場上摸打滾爬出來的，現(xiàn)在又是九五之尊，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產(chǎn)婆，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膝蓋就先軟了，撲通一聲跪下。
慕容言不悅地皺眉：“你跪做什么？”
李產(chǎn)婆膽怯得不得了，哆哆嗦嗦道：“陛下，娘娘，娘娘，現(xiàn)在情況很好，這，這血是，是正常的……”
她緊張得舌頭都打結(jié)了。
慕容言抬手讓她走，心想，這些產(chǎn)婆被召進宮時日不少了，一個兩個全都唯唯諾諾，連話都不敢大聲說，只有那個趙產(chǎn)婆，好像特別鎮(zhèn)定，剛才還屢次勸自己不要呆在產(chǎn)房里。
他想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一點違和感。
來不及細(xì)想，他猛地站起來，從屏風(fēng)后面鉆過去，趙產(chǎn)婆正在替玲瓏接生，她頭上有什么亮光一閃而過。
慕容言厲聲道：“來人，把趙氏抓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立刻沖出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宮女，將那產(chǎn)婆架了起來，很快便從她頭上搜到了一根銀針，那銀針極細(xì)，要是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插到玲瓏或者孩子身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
而且，在她指甲里還發(fā)現(xiàn)了灰色的粉末，百里藥圣嗅了嗅，看向趙產(chǎn)婆的眼神里充滿了殺意，這是紅花，生產(chǎn)的婦人接觸到，非常容易造成血崩。
趙氏見被發(fā)現(xiàn)，強烈的恐懼居然讓她掀翻了抓住她的幾個宮女，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跑去，百里藥圣隨意一抬手，她肥大的身子突然頓住，動彈不得。
慕容言只覺得血管突突地跳，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懊惱，他冷聲道：“將這人帶下去好好看著，千萬別讓她死了?！?p> 現(xiàn)在玲瓏還在產(chǎn)房，他沒心思管這破事，等到孩子生出來，這些賬才慢慢算。
玲瓏模糊間，仿佛看到有人被拖了出去，實在是太疼了，她一時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幻覺，就抓住了旁邊憐珠的手：“憐珠，發(fā)生什么事了？”
憐珠也恨得咬牙切齒，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按下心里的氣憤，笑著跟玲瓏道：“沒什么事啊，小姐，你安心生產(chǎn)，孩子出來得很順利呢?！?p> 玲瓏也沒多問，事實上，一陣陣劇痛襲來，她也沒心思去管了。
慕容言站在不遠(yuǎn)處，整顆心都揪著。
剛才出了那樣的事情，他再也不敢離開她半步。
玲瓏懷孕期間，飲食被百里藥圣和慕容言嚴(yán)格控制，百里藥圣在自己徒兒身上花那些名貴的藥材半點也不心疼，所以這胎生得還算順利。
三個時辰后，小公主誕生。
玲瓏只來得及看一樣剛出生的孩子，就昏睡了過去，慕容言接過包著襁褓的小嬰兒，眼睛有些酸，這孩子，這孩子跟他想的不一樣，咋這么丑啊。
沒啥好看的，還是媳婦好看。
慕容言將孩子扔給百里藥圣，自個趕緊去守著媳婦了。
百里藥圣將慕容言罵了一通，抱孩子那么不注意，他將小公主抱在懷里，瞧著她的鼻子眉眼，心里感慨。
慕容言不會看，只覺得剛出生的小孩子皺皺巴巴的一點不好看，其實小公主眉眼極其秀麗，很像玲瓏。
百里藥圣心里涌上一股后繼有人的驕傲，一時間連他最愛的自由也拋在了腦后，決定在宮里一心一意教導(dǎo)小徒孫。
玲瓏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
期間，她意識稍微清醒些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耳邊小聲地說話，有時候好像被人抱起來，喂幾口湯藥。
等她終于睡好，才清醒過來。
四周非常安靜，一盞昏黃的燈光靜靜地籠罩著她，她盯著蚊帳頂兒看了一會兒，然后動了動睡得僵硬的四肢。
慕容言趴在她身邊，眼底下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她覺得睡得四肢都發(fā)麻了，一時間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等到慕容言察覺到動靜醒過來，高興得聲音哽咽：“玲瓏，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