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見她企圖逃走,便去攔截,卻被凌風堵了個正著,他捂著眼,不依不饒的嚷嚷著:“你們說,怎么辦?怎么辦?我這個樣子還怎么出去見人?……”
就這樣,思源在他的“無理取鬧”中安然的走出了房門。只是她的頭依然昏沉沉的,腿腳也不靈便,只能扶著走廊上的欄桿一步三挪的往樓梯口走去。
走到樓梯口時,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與此同時,一個精壯的男子剛好踏進“百香樓”的大門,而思源好巧不巧的滾到了他的身邊。
此時,正好五點整。聽到響動,唐海打開一條門縫向外張望,一個眼神冷峻的男人和一個倒地的女人?他握緊了腰間的槍。
精壯男子迅速環(huán)視四周,大廳各處盡收眼底。那個佯裝掃地的伙計,那個和妓女調(diào)笑的嫖客,還有樓上房間里的人影攢動。敵人已經(jīng)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而“青鳥”在哪里?會否插翅難逃?
既來之則安之,他不動聲色,扶起倒地的女人,見她額頭擦傷,滲出鮮紅的血跡,便想掏出手帕替她擦拭。他手指探向口袋的舉動讓特務感到了恐慌,他們打開房門,從各個方向圍捕過來。男子扔下一顆炸彈,拉起思源跑出門外,跳上一輛車絕塵而去。
炸彈沒有爆炸,但是要抓捕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兩人靠在車后座上,驚魂未定。思源拍著胸口,一邊喘息一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謝謝,謝謝你出手相救,要不然……”她沒有說下去,想起剛才的情景,真是又驚險又刺激。
“應該謝謝你才是,要不是你的突然出現(xiàn),我也不會察覺到什么,說不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們包了餃子!”
“難道他們是來抓你的?我還以為……”
男子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反問:“難不成是來抓你的?”兩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
忽然,男子心中一動。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碰巧出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這會是一種巧合嗎?他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請問,這里有賣桂花糕的嗎?”
思源一怔,隨口答道:“我不知道,我今天剛到上海,不過,我覺得栗子粉蛋糕很好吃!”她嘴上客套的回答著,心里卻在想:這人真奇怪,剛剛死里逃生,就想找吃的,真是餓死鬼托生的。
答非所問,暗號沒有對上,男子有些失望。短暫的沉默過后,他伸出手,很誠摯的說:“丁牧,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思源回握他的手,亦是誠懇的說:“陳思源,飲水思源的思源,很高興認識你這位,同患難共生死的朋友!”
經(jīng)過如意街的時候,思源叫停了車,和丁牧告別。她摩拳擦掌,準備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然而,斗志昂揚的開始,卻是“一敗涂地”的結束。從如意街336號走出來的時候,她的手上多了一條項鏈,這是表哥留下的,因為不值錢,才會被留存至今。七年前,就在她來上海的前夕,舅舅舅母相繼過世,表哥也因為一場幫派的火拼尸沉大海。
想起小時候和表哥的兩小無猜,心中凄凄慘慘戚戚。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上海的夜色是流光溢彩,姿色撩人的。每一盞燈光背后,都會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或悲壯,或纏綿,或輾轉,或蕭瑟……在這國將不國的年代里,租界里馬照跑舞照跳,人們把自己關在這一方小天地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她在街邊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店面樸素房間簡陋。臨街的窗戶上閃耀著五彩霓虹,斑駁了闌珊的夜色。她倚窗而立,看寶馬香車,浮華若夢;看衣香鬢影,美人如玉。
一個小大姐送來一碗面條和一份晚報。她一邊吃著面一邊翻看報紙,一條醒目的標題吸引了她的注意“明少攜紅顏如玉,笑看舞國爭艷”。標題下面是一張溫香倚玉的合照,一個風情萬種的佳人和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佳人顧盼生姿,眉目生情,而那位公子,面目俊秀,英姿挺拔,相較七年前的青澀稚氣,現(xiàn)在則多了一絲沉穩(wěn)與睿智。她心跳加快,握住報紙的手指微微顫抖,這不是佚名先生又是誰呢?
她扔下報紙,胡亂抓起一件衣服沖進了魔都凝重的夜色中。
晚上八點,對于名媛小開,摩登女郎來說,夜晚才剛剛開始。大街上,儷影裊裊,燈影婆娑。初春的寒氣在空氣中流淌,蒼涼了夜半的紅妝。她裹緊大衣,徜徉在十里洋場的燈紅酒綠中,穿梭于東方巴黎的浮華若夢里。
百樂門,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今天,無數(shù)豪商巨賈,政界名流聚集于此,只為一睹舞國皇后顏如玉的芳姿。她站在對街,聽著樂曲悠揚,琴聲裊裊,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年?
時近午夜,一行人從百樂門里走出。明少一身白衣分外惹眼,在眾人的眾星捧月中,儼然一副“天下為尊”的王者氣派。
夜色微涼,月光如水。思源怔怔的看著他,就像是在漫無天日的沙漠里突然出現(xiàn)的一泓清泉,清澈甘洌,她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明少回身和眾人告別,牽起一位婀娜多姿的佳人,在眾人或艷慕,或嫉妒的目光中,登上別克轎車,揚長而去。
她驀然醒悟,內(nèi)心一陣陣的似悲似喜,似夢似幻。七年了,她飽經(jīng)風霜,歷盡滄桑,而他的身邊早已有了佳人的陪伴。
一聲尖利的汽車喇叭聲打斷了她的浮想,司機探出頭破口大罵著。她猛然醒悟,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馬路中央,車頭上的燈明晃晃的,照的人眼花,喇叭聲震天價的響著,她一疊連聲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然后,快速向著街對面跑去。
突然,“噗嗤”一聲悶響,有什么東西貫穿了她的肩膀,她一個踉蹌,身體就像一團棉絮,在空中飄飄悠悠,揚起又落下,最終歸于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