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樓奉了白祈安的命,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上廁所、睡覺,幾乎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白芷身邊。這本來應該引起她反感的,卻沒想正好合了她的意。
有白樓這尊保護神,還怕接近不了妙音?
隨口謅了句胡話,說是有一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一處仙霧繚繞的幽谷之中有一個身穿白衣的神仙天女在彈琴,她聽了琴音只覺得整個人脫胎換骨,醒來之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愛上了琴曲。
她是抓住了白家人的軟肋,因為身邊真真實實出現(xiàn)了妖精,所以便更加相信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聽了她的話,竟沒有一絲的懷疑。都相信她是在做了那個夢之后突然就開了竅。
有了這個基礎(chǔ),她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拉著白樓往知音閣跑了。美其名曰,討教琴藝。
白樓雖然不愿白芷與妙音有什么瓜葛,但自家妹妹好不容易開了竅要學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爹娘大力支持,還輪得到他說“不”?
白芨受密令北上好幾天了,白芷就天天拉著白樓往知音閣跑。
她發(fā)現(xiàn)綠蔓雖然表面冷冰冰的,實際上卻是平易近人,很容易相處。并且綠蔓是妙音的貼身侍女,是整個知音閣最了解妙音的存在。幾天觀察下來,最終決定從綠蔓下手找到突破口。
這天,她正絞盡腦汁要如何與綠蔓搞好關(guān)系呢,卻不想機會自己就送上了門。
知音閣的頂層雅間,白樓作為妙音的摯交,請他指點自家妹妹學琴,這個面子妙音還是要給的。
只看白芷故作生疏地撥弄琴弦,不著調(diào)的曲子驚落了窗外的麻雀,妙音聽在耳里,簡直比死了還難受。這幾天,這個女人將他所有的好脾氣都磨光了,若不是礙于有白樓在場,只怕她早已死了好幾次。
“宮商角徵羽你到底記清楚了沒有?為什么全都不在調(diào)上?”
他是妙音公子,怎么可能忍受如此難聽的音樂?不,這不是音樂,只是一串刺耳的雜音!
幾天了,他堆積了幾天的怒氣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
“喂······妙音你那么大聲干嘛?嚇著我家小芷兒了!”白樓看他目眥欲裂地瞪著白芷,趕忙如母雞護崽般將她護在身后。
“哼,我就沒見過這么沒用的廢柴!”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句!”白芷還沒反應呢白樓就先炸了毛,撩起袖子就要跟妙音干仗?!袄献咏裉旆堑门滥悴豢?!”敢說他家小芷兒是廢柴,管他什么生死之交,先打了再說!
“呵······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妙音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臉上永遠掛著淡笑讓人看不出心思。這還是他第一次將生氣寫在臉上,更是第一次如孩子一般要拉著白樓干仗。
綠蔓一推門就看到兩人如斗氣的公雞般臉紅脖子粗地瞪著對方,一時間訝異地忘了反應。
她生于百花谷,父母早亡,所以從小便被老谷主安排在妙音身邊服侍。那個時候的妙音還是少谷主細辛,有著醫(yī)者普遍的善良與仁慈。他愛笑,笑起來就像天上的太陽,光彩奪目。偶爾也會生氣,就像一條噴火的龍??墒廊硕际怯衅咔榱?,活了一輩子,哪會沒有生氣的時候?每當他生氣了,總是會張牙舞爪地鬧上一番,等到氣消了,一切便都會回歸平靜,就像是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她喜歡那樣的谷主,總覺得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她以為他會順著這樣的軌跡下去,繼承谷主的位子,成為能起死回生的神醫(yī),然后被世人所敬仰、崇拜。可是她沒想到,在他十二歲的那年,一切都變了。
老谷主撿了一個遍體鱗傷的孩子回谷,這在百花谷是很稀奇的。因為他們雖秉承醫(yī)者仁心的觀念濟世救人,但是從來不會將任何人外人帶回百花谷內(nèi)。
百花谷世代行醫(yī),卻也只救該救之人。兩百年前,百花谷還生于俗世,名喚天醫(yī)樓。魔教教主病重,行將就木。整個魔教傾巢而出,殺了天醫(yī)樓上上下下數(shù)百口人,只為了逼樓主為其救治。魔教作惡多端,教主更是羅剎魔頭,樓主自然不肯就范,但又怕其再次血洗天醫(yī)樓,不得已只能帶著全樓老小踏上逃亡的路途。
終于,他們在一片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之中找到了一處山谷,從此以后就避世隱居在此。世上沒有了天醫(yī)樓,卻多了一個百花谷。
百花谷的子弟可入世,但是絕不能透露半點百花谷的位置。老谷主將那孩子帶回百花谷內(nèi),自然引得眾人猜忌圍觀。
那時候,細辛是第一個跳出來要趕走那孩子的,卻被老谷主一頓訓斥。就因為這樣,他記恨上了那個孩子,整天想方設(shè)法地要殺他滅口。
自從天醫(yī)樓更名百花谷,先輩們終于意識到武力自保的重要性。他們不止傳承醫(yī)術(shù),也開始研究起了劍術(shù)。歷經(jīng)兩百年的時間,百花谷的劍術(shù)天下聞名。
還記得那是細辛十一歲那年,軟磨硬泡終于求老谷主帶自己去了外面的世界,本來是去武林大會湊個熱鬧,卻不想一戰(zhàn)成名,得了個天下第一劍的稱號。一群幾十歲的人居然敗在一個孩子的手上,一時之間,這個來自百花谷的少谷主成了轟動武林的傳奇。
可就是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誰能想到他竟敗給了那個小自己一歲的孩子?那個能讓老谷主打破陳規(guī)破例帶回百花谷內(nèi)的孩子。
后來她才知道,那個孩子叫做血余。一個從小便按照閻羅殿教主來培養(yǎng)的孩子。天生的殺人機器。
細辛與血余,本該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來自光明,一個來自黑暗??烧l知道命運無常,將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扭綁在了一起。
就因為打了那一次,他們成了好朋友。無話不談。
細辛仿佛從血余身上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嗜血黑暗的自己。他開始瞞著老谷主偷偷溜出去與血余一起執(zhí)行任務,因為她對他完全的服從,永遠不會背叛他,所以能夠有資格聽他親口說出自己的秘密。
那時候她是完全不敢相信的,本該治病救人的雙手為何會沾滿了血腥?天神突然就墮落成了魔鬼,她崩潰地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只是淡淡一笑:“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我。”
她的天神變了,可是她卻舍不得離開。她對他的崇敬早已化作了愛,愛的無法自拔。所以她也跟著沉淪了,成為了為他開辟知音閣疆土的得力幫手。
取下面具,他是谷主細辛。戴上面具,他是閣主妙音。
他扮演著兩個角色,可是只有她知道,他作為細辛的角色正在一點一點被弱化。若不是白樓的出現(xiàn)讓他找回了差點被封印的另一個自己,或許此時站在面前的,便永遠都只會是閣主妙音了。
這么多年了,他的性格再不如從前。陰晴不定,喜怒不形于色,生氣的時候最多只是冷笑,再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畹酶揪筒幌褚粋€人。
今日,是他成為閣主妙音以來第一次將生氣寫在臉上,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綠蔓只覺得一陣恍惚,莫名竟酸了鼻頭。這樣的閣主,終于有了一點活人該有的樣子。
眼尾瞥見正偷笑得歡的白芷,不用想也猜得出是她導致了如今的場面。這幾天她總是有意無意要試探閣主的底線,她能看不出來?
不過看來閣主與白家人是真的有緣,白樓讓他找回了另一個快要被遺忘的自己,而白芷又能讓他在時隔八年后再次生氣成一條張牙舞爪的噴火龍?;蛟S,他能在這兩兄妹的幫助下回到從前的樣子也說不一定呢?
心思及此,她莫名便對白芷有了好感,微微一笑,端著糕點徑自略過那兩人來到白芷身邊:“芷兒妹妹嘗嘗。新出爐的棗兒糕,還熱乎著呢?!?p> “······”本來白芷正偷笑居然能把那腹黑的妖精氣成這般模樣,卻突然聽到綠蔓的聲音,愣愣地抬頭望去,才發(fā)現(xiàn)她正笑臉盈盈地望著自己。
雖然不明白綠蔓為什么會突然示好,但這對于她來說無疑是有利的,她本來就想跟綠蔓套近乎不是嗎?如今綠蔓這般正好合了她的意。
既然有意要與綠蔓交好,她自然也不忸怩,爽快便拈起一塊糕點,自來熟地笑著拉綠蔓入座:“綠蔓姐姐快看,你說他們到底誰會贏?”她只知道白樓和妙音的武功都是高深莫測的,卻不知道誰更勝一籌。如今有這機會,自然要瞧個仔細。
“這······應該是閣主無疑?!?p> “妙音?”看綠蔓回答地毫不猶豫,白芷還以為她是因為妙音是她主子才會這么說。不懷好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笑的一臉奸詐:“綠蔓姐姐,做人應該公平公正才對,可不能因為他是你家主子就盲目地支持他?!?p> 她想要綠蔓說妙音不如白樓,到時候定能將那妖精氣地七竅生煙,卻不想綠蔓只是輕笑著搖了搖頭:“芷兒妹妹有所不知,我并不是偏心閣主,著實是因為他的能力更勝一籌?!?p> “哼,對啊,天下第一劍嘛,我確實打不過他。”白樓本來正跟妙音較著勁呢,卻突然聽綠蔓在自家妹妹面前說他比不得妙音。雖然這是事實,但心里怎么都順不下氣。冷哼一聲,一甩袖子重新坐回位子,非要在口頭上討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