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很少見審言師哥如此謹(jǐn)慎,既防著他人,甚至連自己都要防著,怕這些話說出來了,連自己的心都一起驚著。
傾心就順著審言引的路,進(jìn)了屋子,讓玲瓏在屋外守著莫讓他人進(jìn)了門。
審言猶豫了些許,似乎不知從何開始說起,傾心也就在一旁等,怕一不小心催了他,他便更加不知如何去說了。
審言終究從懷里拿出兩張紙條,一張上面寫著父親的字,告之傾心,讓其決斷。一張上面畫著三片冬雪梅花。
傾心不知是何事情,只等著審言來說。
審言便坐了下來緩著聲,怕傾心未聽清還要自己再說一遍。這二十年的江湖上大概有三大家做殺人買賣的活。第一家大概在五年前便消了聲跡,也就是秦叔因復(fù)仇殺了那一家的長老,僅僅是長老,卻被江湖買金整整追殺了六年,若不是師父力保同時因這家的掌權(quán)人消失了數(shù)年,無人再追責(zé),否則秦叔還有可能江湖逃命,這一家暫且不提。
審言去看傾心的臉色,見她還算平靜,便接著說,第二家則是江湖中各個名門正派因各種原因而排擠出門派的人,他們無處可去時就是由這家來吸納了進(jìn)去,好給這些無處可去但心里藏著不堪欲望的人一口飯吃,因此這家多為高手,敢接各種生意,越難的買賣越是要去做,僅僅因為這樣能顯著自己的名,若有了名,下次的買賣便更加值錢。因為這家的人多是個人行事,殺人的買賣也僅僅限于個人。一開始以為半月前刺殺你的人是這一家的,因此去尋的也以這家為主。
傾心見審言還在看她,便知他要她告訴自己是不是聽明白了,傾心便點(diǎn)著頭說,師哥,你繼續(xù)說。
審言聽了傾心回他的話,他才繼續(xù)去說,第三家則是在近十年突然出現(xiàn)的,原來是僅僅會接一些鄉(xiāng)村里間的生意,殺一些普通百姓,未曾涉足江湖,因為殺人之后皆在墻上畫著梅花所以被人稱為梅花門。本來不入江湖大門眼中,但是六年前,發(fā)生了一件屠門大案--應(yīng)天府奚家。奚家原本在江湖有著極大的勢力,但也不過是用了一夜而全家被屠戮。自此這梅花門便誰也不敢輕視,而且自此逢是遇到屠門案,多有人借著奚家的事情,墻上畫著梅花,是真是假,自是沒人知曉。但是逢是收到三朵寒梅的畫,此門多會在一月之內(nèi)被屠戮干凈。
審言停了??磧A心是否有話問他,知是沒有才繼續(xù)說,這幅畫,在半個月前收到的。之后你便遇到了刺殺。
傾心愣住了,江湖的事她以為離得她太遠(yuǎn)了,都是停留在父母他人的口中,但為何明明在他人嘴中的江湖,卻一下子鋪展開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抉擇。
傾心靜了一會才去問,會不會是弄錯了,蘇家跟江湖未有太大的干系,江湖的恩仇風(fēng)雨似乎牽扯不到蘇家。
審言也靜了思量著如何去回復(fù),等了一會才去回著傾心的話,沒有弄錯。確實是梅花門。我了解他們的手段,我失意的那幾年他們曾派人來尋我,我因是有路可走便未曾應(yīng)他們的話。他們屠戮家門的時候選擇的就是從遠(yuǎn)至近,會先把本家的所有支脈跟親友先挨個摸清楚,然后再會去屠戮本家。無論是師妹你第一次遇到的刺殺,還是這幾日的風(fēng)波,秦國公的滅門,甚至是今日的死去的五個伙計,都是他們梅花門的手段。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中的高手比上一次奚家的時候似乎更多。江湖傳言剛剛所說的第一家的大部分殺手離散后都加入了梅花門。
傾心壓著自己的驚問,他們可有未得手時?
傾心心里盼著審言師哥,會重重地點(diǎn)著頭,但是她卻清清楚楚的看著師哥的頭輕輕地?fù)u擺了兩次。她的心中的僥幸便都滅了。
傾心問,那父親的意思是?
審言說,師父的意思如字條上的意思一樣,讓師妹自己決斷,是逃還是戰(zhàn),是破還是守。只是無論師妹怎樣選,我都得在京城,若是他們要來,我也得破他們一些人,方能以后他們真要是去了杭州也能少一些人。
傾心便明了了。心中一直盤旋的不安,都冒出了心來,在手里抖著。昨夜夢中的那只鷹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在鷹的眼中她自己究竟是一頭虎還是一只雀。
傾心在心中不停地妄想自己的死,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仿若是一柄劍刺破了肚腸,那一抔抔的心腸都露了出來,攤在了自己的臂膀里。怕多了,怕久了反而就平靜了下來,自己笑自己的驚嚇,還未真的被刺死就把自己的死想的這樣細(xì)。怕如果真的死成了這樣,反而會在心里說,你看,這跟我想象的一樣。
傾心便問審言,師哥,若你是我,你又打算如何?是逃是戰(zhàn),是破還是守?
審言低著聲說,我不敢輕易下決斷,但我認(rèn)為應(yīng)該去破,主動出擊,無論是逃是戰(zhàn),還是守都不過是停在此處等人來殺。不過若真得是破,那便是把主戰(zhàn)的地方放在了京城,杭州的蘇家主家卻沒了防護(hù),這樣有可能是他們的計。
審言停了停又肯定了自己的言語才繼續(xù)說,是的,如果是我一定是破,若是選擇了其他的路,唯一不同的是殺得過還是殺不過,但若是選了破,便是互相殺,誰都痛的深入骨髓,痛了,尤其是痛得越久就越懷疑自己的是否是對,只要懷疑了,那就更加有機(jī)可趁。唯一難的是,敵人在暗,即便要破也是要把敵人拉到明面上?;ハ喽⒅?,互相看著,誰也不能逃到暗處,誰要敢逃,誰背后既要挨刀子。
傾心突然笑了,這一笑便把自己的惶恐都笑沒了,心里笑自己的懦弱。是呀,還沒開始,卻讓自己嚇怕了。
審言被傾心笑的一臉懵懂,不知道傾心為何在這個時候發(fā)笑。連他自己都要小心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怕說快了,自己手里的汗都滲了出來,撒了一地的水,顯著自己的怕。
傾心笑著說,今日有個姑娘來找我,她姓奚。不知跟這個被滅門的奚家有沒有關(guān)系。
審言有些驚訝,他驚訝這個巧合太像陷阱了,但又怕隨意猜測亂了傾心的心,只是去說,師妹萬事小心便是,這幾日蘇家的災(zāi)多到都要沒處放了。
傾心嘆了口氣說,是呀,不知究竟是誰在暗處幸災(zāi)樂禍。既然已經(jīng)落入深淵谷底,我不信還能被人再打入地下。
傾心便拜著審言讓他多注意渡口的種種,讓各位伙計這幾日多加小心,成群活動。若是錢莊上下有了問題她自會處理,昨日在林府獲得的官令是否放出等事情都一一確定了,才帶著玲瓏往回走。
路上,傾心掀起轎子窗簾看玲瓏臉上因見了熱鬧而顯出來的喜便叫著她的名,玲瓏,若有一日我讓你離我而去,你想去哪里?
玲瓏被問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說,好像心中除了阿姐,大老爺,大娘外也就只剩下樊川了。若是有一日你們都不要我了,我求你們也留不下我的話,我就只能去找樊川了,若是真的連樊川也不要我了,我似乎也就沒地方去了。
傾心心里嘆,是呀,若是蘇家真不在了,玲瓏也就不在了,想逃,能逃到哪里去???
玲瓏問傾心,阿姐,如果有一日大老爺,大娘都不在了,或者我也不在了,你想去哪里呀?
傾心便被問愣了,她從未想過自己身邊的這些人會有一日不在,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還活著這些人就永遠(yuǎn)不會離開自己。她有些呆呆的看著玲瓏,想了許久,才說,或許去找子山吧。
玲瓏問,要跟著謝公子下南洋嗎?
傾心被問的更加不知如何回答,此刻她突然覺得子山似乎在自己心中也未必如此重要,當(dāng)真的面臨生死的時候,她似乎只有在無路可退的時候才會去勉強(qiáng)求他一求。求?傾心笑了,自己或許還真不敢去求他,怕自己在子山心目中的樣子被看低了,怕求了他之后,自己就再也不敢去看他了。是的,自己即便無路可去了也不會去找子山。她寧愿全江湖躲著他也不愿意讓他看見自己的落魄。
傾心便毫不猶疑地回,不,若是真無地方可去了,便是仍舊回山中竹林,仍舊回父母養(yǎng)我的那座山屋。
玲瓏見傾心似乎在想什么,便不再去問,讓傾心自己去想。
這轎子便晃悠悠地往著蘇府一顛一顛地?fù)u著,傾心仍舊聽著這一城的鬧,響在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