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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起幡動

風(fēng)起幡動

適翕 著

  • 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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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2-26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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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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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湖畔議事

風(fēng)起幡動 適翕 3240 2019-02-26 06:35:34

  今天是六月十七,天氣很不錯,薛三爺像平常一樣起得很早,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親自把位于杭州西湖北嶺路的薛公館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薛公館灑掃得比平日里更干凈、更清爽。連院子里的那兩株桂花樹都透著一種精神勁兒,在天剛蒙蒙亮?xí)r,南凱風(fēng)就用清水把整個樹冠從頭到腳都沖洗過了,樹頂太高,南凱風(fēng)還專門架了梯子爬上去。樹干則專門用濕布好好地擦洗了兩遍。

  用過午飯之后,薛三爺回房換上了那件十分熨帖的灰紫府綢長袍,端端正正地系好每一粒扣子,靜靜地等著。午后的陽光曬著院子里的兩棵桂花樹,樹葉上一絲灰塵也沒有,只覺得葉兒綠得發(fā)亮、閃眼,綠綠的油珠子像要滴下來一般。

  今天可是薛三爺?shù)闹匾兆?,他在等一位尊貴的客人,上海灘來的大人物——盛葆霖,無人不知的盛先生。可是,這事情分寸特別重要,薛三爺明白:自己既不能小家子氣失了體面,又不能張揚、浮夸,而沒了禮數(shù)。

  原來,六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一那天,薛三爺?shù)牡茏釉谖骱K堤的那株倒垂在湖面的大柳樹邊,綁了兩個穿戴考究、一身洋派的富家男女。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打算索一萬銀元的贖金,就放人了事,只為求財而已??墒牵讶私墎硪粏?,男的是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華人董事——謝紹棠的公子,這次特地帶著新婚嬌妻來杭州游玩。別說一萬銀元,就是再翻上兩倍,謝家也出得起,但,謝家不能失了這面子。

  謝紹棠當即找了滬上聞人盛先生。盛先生是蘇州人,混跡上海灘多年,既是青云幫“啟”字輩的老爺子,擁有眾多門徒,又是公共租界的大紅人,在上海灘是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盛先生遂當面?yīng)承下來。

  六月十五清早,薛公館就接到了盛葆霖的帖子,六月十七日下午盛葆霖要來杭州,到薛家來領(lǐng)人。接貼后,薛三爺即刻把大管家薛福祥叫到書房,想問問他的意見,薛福祥眉頭略蹙,稍停半刻說道:

  “老爺,此事頗微妙,您看是不是把小風(fēng)叫來一起議議?”

  “小風(fēng)跟你歷練有一年多了吧,我知道你器重他,但這樣的事情,他會不會太年輕了?”薛三爺說。

  “老爺,別看您是看著小風(fēng)長大的,可這約莫一年里,我跟小風(fēng)整日相處,怕是比您更知道些,雖說他年輕,可是個人物吶,大大小小好多事情,我都是跟他商量著辦的?!毖ΩO榛卮鸬?。

  “那行,你叫上小風(fēng)吧,那再告訴沛生和七兒一聲,讓他們都好好琢磨琢磨,今日晚間一起過來?!毖θ隣斦f。

  南凱風(fēng),父親南懷德是薛三爺多年拜把的好兄弟,兩人有著一段換命的情分。南懷德和南凱風(fēng)的母親魏云霞琴瑟和諧、恩愛有加,膝下只有這個獨子,疼愛異常。父母依循著詩經(jīng)里“凱風(fēng)自南,吹彼棘心?!苯o他起了南凱風(fēng)這個名字,凱風(fēng)的長相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特別是他對著你笑的時候,恰似沐浴著一陣從南面緩緩吹來的暖風(fēng),舒適熨帖。只是近兩年經(jīng)歷了雙親的先后離世,大家就很難看到他笑了,卻多出一份從前沒有的落寞和深沉,讓人看了不禁有些心疼,特別是薛三爺和薛三爺?shù)呐畠貉γ狼锔酢?p>  沛生——王沛生,七兒——徐七瑞,兩人都是薛三爺最得意的弟子。十一那天正是王沛生接到報信,覺得是一宗好買賣,然后帶著人綁了謝家公子夫婦。

  太陽剛剛落下孤山的西邊,五人齊聚薛三爺?shù)臅?,薛三爺坐在書桌后面,一面把玩著右手大拇指上那個溫潤的玉扳指,一邊看著四人、未露一點聲色。

  薛福祥像往常一樣站在書桌的一側(cè),穿著一身灰色長衫。南凱風(fēng)穿著一件深藍色長衫,依例站在薛福祥身邊。一身黑色短裝的王沛生和徐七瑞一臉著急,但誰都不敢說話,這種沉寂中隱隱蔓延著一種不安。

  “你們都坐吧?!毖θ隣?shù)脑挻蚱屏诉@種凝重和沉默。眾人落座后,他又說“你們都說說,盛葆霖后天就上門了,都……怎么想的?”

  一身腱子肉的王沛生站起來,習(xí)慣性的擼了擼袖子說:“師傅,禍是我闖的,您吩咐就是了,他盛葆霖是上海灘的人物,但在杭州他未必敢跟我們薛源堂叫板,我惹的事我來解決!大不了跟他拼!我們各處的兄弟加起來也有好幾百人,斷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人搶走!要不然——要不然大家都咽不下這口氣,而且日后我們薛源堂在杭州也沒法混了。”

  徐七瑞也起身說道:“師傅,七兒說不好,這個盛葆霖可能硬搶,或者會不會帶了贖金來贖人的,七兒不敢亂猜,我一定做好準備,但憑師傅吩咐。”

  薛三爺一句話也沒說,抬眼看了看薛福祥。

  薛福祥不緊不慢地說道:“老爺,盛先生帖子上說得很客氣,他只是說要來杭州拜會您,像沛生說的一樣,帶人來我們這里硬搶?福祥覺得這不一定……”

  王沛生抬了下身子,似乎又有話要說,薛三爺瞟了他一眼,示意他打住,王沛生只得坐定,閉口不敢再言。而后,薛三爺看著南凱風(fēng)問:“小風(fēng),你看呢?”

  “薛伯伯,小風(fēng)同意福祥叔的看法,我認為盛先生是來領(lǐng)人的,而不是來搶人的?!蹦蟿P風(fēng)語氣不急不緩,溫和而篤定的說。

  “嗯,何以見得?”薛三爺問道。

  “薛伯伯,您想。這第一,如果是硬搶,他需要遞帖子嗎?他為何不在我們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殺我們個措手不及,那樣搶人豈不是更容易?何必提前知會,讓我們有所防備?”

  “其二,杭州也多多少少有一些關(guān)于盛先生的傳聞,從知道這件事情以后,福祥叔和我就安排了人在外面打聽,一天下來倒也知道了一個大概:盛先生是蘇州人,雖說祖輩家道中落,但祖上也是有門風(fēng)、有根底的,況且現(xiàn)在盛先生已年近六旬,已過了早年間靠打打殺殺闖蕩江湖的年紀,不會輕易到杭州的地面上跟我們硬拼。

  第三,謝紹唐雖是法租界的紅人,但盛先生的勢力主要在公共租界,而且據(jù)我們了解這個謝紹唐平素與盛先生往來不多,談不上有什么多深的交情。盛先生此來想把謝家公子夫婦帶回上海,在謝紹唐哪兒攢下一個人情,這個比較說得通。但是為了此事,來杭州跟我們拼命,盛先生怕是無此必要?!蹦蟿P風(fēng)說著。

  三爺用鼓勵的看著斯文但氣度堅毅的南凱風(fēng),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南凱風(fēng)繼續(xù)說道:“還有第四點,盛先生既然要來杭州,也一定仔細琢磨過您——薛伯伯的性情,知道您重情義,也是講江湖規(guī)矩的人。薛源堂的弟子是綁了人,但也不知道綁來的人是上海灘紅人謝紹棠的公子。盛先生應(yīng)該也能猜到我們現(xiàn)在的騎虎難下之勢,應(yīng)該明白您不是真想與上海的謝家為敵,更不想與盛先生作對。

  ——既然他沒必要拼,薛伯伯您也不想對他作對,小風(fēng)認為事情就應(yīng)該不會是硬碰硬?!?p>  南凱風(fēng)話音剛落,王沛生立即說道:“可他是青云幫的老爺子,他以前在上海灘干的那些……”

  “沛生——”三爺輕輕喚了一聲,王沛生即刻把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爺接著說道:“沛生,你想什么我都曉得的,但這次的事不怪你,小風(fēng)說得對,你綁人的時候哪里會知道是誰?哪里能知道會惹上今天的麻煩?你不用自責(zé)?!?p>  “福祥和小風(fēng)說得有些道理,對盛葆霖這個人我也有所耳聞,此人并不是一味蠻干的粗人,不然他在上海灘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既然打算到杭州走這一趟,想必對我薛三的為人和名號也打聽過了,應(yīng)該也略知道一些。這件事我們綁人在先,已經(jīng)輸了理,一言不合就刀兵相見更是不妥。”薛三爺說,“沛生、七兒,你們先回去,你們回去以后只有一件事:通知所有堂口的人馬,決不可造次。就說我說的:后天盛先生要來杭州、要來西湖邊的薛公館,他是我薛三最尊貴的客人,誰敢擅作主張攪事、添亂,錢塘江里的魚不會嫌他皮糙肉厚?!?p>  王沛生和徐七瑞點點頭、悻悻然地出了門,王沛生似有些不服氣,但又不敢再多說什么。

  “福祥和小風(fēng),你們倆再留一下?!毖θ隣斂粗ΩO楹湍蟿P風(fēng),薛三爺又摸了摸自己的玉扳指,說道:“福祥,這件事情……如何接待盛葆霖?由你和小風(fēng)負責(zé),做出幾個不同的應(yīng)對舉措準備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他怎么出招,我們都要見招拆招。

  ——你們先去合計下,明天一早把你們的安排告訴我?!?p>  說罷,又站起來,走到南凱風(fēng)的身旁,拍了拍南凱風(fēng)的肩膀說:“小風(fēng)長大了?!?p>  偌大的書房,現(xiàn)在只剩薛三爺一人了,五十三歲的薛三爺在書房中踱著步,貌似悠閑,實則心事重重。但他愿意等,他愿意給薛福祥和南凱風(fēng)這個晚上,讓他們?nèi)グ才?、去籌謀,他知道自己不會白等。

  今夜是六月十五,月光很好,清清朗朗的月色,細細的銀光灑在院中,只看著院中兩棵桂花樹密密匝匝地,那葉兒的縫隙將月光裁成了一地的碎銀子。薛福祥和南凱風(fēng)出了薛三爺?shù)臅浚砼@淺銀色的光,穿過院子,一起向薛福祥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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