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秋露一手

　　盛葆霖說：“薛三爺，葆霖有數(shù)了，別說您這女婿是難得的人物，我看著著實喜歡。就憑我們倆這情分，他們來那也是分內(nèi)之事。他們來上海，你就放心吧?！?p>　　薛三爺說：“薛三先謝過盛先生?！?p>　　“三爺，您再這么客氣，葆霖可不高興了?！笔⑤崃匦Φ溃S即又問：“三爺，敢問貴庚幾何？”

　　薛三爺答道：“我今年五十有五啦?！?p>　　盛葆霖說：“我比三爺年長四歲，從今日起你我以兄弟相稱，可否？”

　　薛三爺抱拳道：“葆霖兄”。

　　盛葆霖趕緊還禮道：“三弟。”

　　兩人越聊越投緣，薛三爺向盛葆霖講起了自己的家庭和過去，他出生貧苦，連一個正經(jīng)的名字都沒有，一直以家中排行闖蕩在江湖上，他也講起了小五兒、南懷德，向盛葆霖介紹了南凱風(fēng)的家庭和父母的情形。盛葆霖也難得遇上一個與自己既沒有交易，也沒有競爭，無利益沖突之人，而且此人不是上海灘的，又甚是投緣，故而也敞開了心扉，只盼天色不要黑得太快了。

　　這邊，唐彩屏先帶薛美秋去佛堂，薛美秋上香拜佛一切禮法都十分周全。坐在茶室中唐彩屏問道：“美秋，我看你也是懂些佛理的人喲？”

　　薛美秋莞爾道：“盛太太，我哪里知道什么佛理啊，只是母親也是禮佛之人，但不像您一樣吃長素，而是每月初一、十五兩天吃素。我也常陪母親前去的靈隱寺、凈慈寺，故而知道些規(guī)矩?！?p>　　薛美秋的性情原本就活潑且細(xì)致，兩人又聊起了薛美秋在杭州更多了些共同話題。加上心靈手巧的薛美秋對素齋的做法也頗有些心得，隨后薛美秋和唐彩屏又聊起了素齋。

　　薛美秋先把盛家的菜夸贊一番，然后說：“盛太太，今天我看小廚房給你做了一道萬年青拌松仁，其實，他們松仁放得稍微有點太多了，發(fā)萬年青的時候也要用泉水來發(fā)更好些，發(fā)開后加進(jìn)的松仁只要兩成就最好，松仁加多后好像更香了，其實敗了萬年青的清香味。菜色少一些焦黃，多一些嫩綠也會更好看。

　　——而且這道菜最好不一定要熱吃，稍微放涼后味道和口感更清口，下次您讓他們試試?！?p>　　“哎呀，你這小丫頭，知道的還真不少，你還會燒菜?！碧撇势量涞?p>　　“上次在我家招待盛先生的時候，好幾道都是我和我娘做的?！毖γ狼锟┛┮恍?，說。

　　“你看，這葆霖只顧著吃菜，卻沒顧著打聽這做菜的人，原來是你娘和你的手藝，他回家跟我說起的時候，還以為是從越江樓請到家里來的大廚呢！”唐彩屏笑道。

　　“有幾道菜，越江樓都沒我們家里的做得好吃?！毖γ狼锔诺瞄_了，說道。

　　“哎呀，真好，你爹娘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有這么個好女兒，還嫁了這么個玉樹臨風(fēng)的好女婿，只可惜哦，我沒福氣，沒吃過你做的菜?！碧撇势琳f，她是越發(fā)喜歡薛美秋了。

　　薛美秋一聽人夸南凱風(fēng)，臉上綻開了一朵花，說：“我爹且不急著走的，明天我來您這兒，給您做素齋！”

　　唐彩屏也更親近了，拿過薛美秋的手，輕撫著，說“真是一個可人疼的孩子，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天來。

　　——看來，我還是有這個福分的。這就是緣分吶?！?p>　　薛美秋還真是一個行動派，立即取了紙筆，刷刷地寫下了明天需要的一應(yīng)食材、調(diào)料，唐彩屏拿過來之后當(dāng)即叫來盛家花園的采買，一些東西盛家花園雖然沒有，但還可以去買，有的要去市場買、有的要去中藥鋪買，唯獨這山泉水，好像這采買也有點犯難了，匆匆地下去，說還要打聽下，好早點準(zhǔn)備起來。

　　夜色更深，薛三爺四人必須告辭了，不但盛葆霖，連這兩年不問事的唐彩屏也親自送至門口，一番告辭之后，才分手了。

　　薛三爺問：“秋兒，聽盛太太剛才的話，你跟她約好了，明天還要來？”

　　薛美秋點頭答道：“嗯，爹，明天我要來燒幾道素齋給盛太太吃，我今晚連采買的單子都下了?！?p>　　薛三爺笑了，說道：“秋兒，你又夸口了吧，以前燒菜都有你娘在跟前，你一個人行嗎？”

　　薛美秋說：“爹，您不許小瞧人，且等著看吧。”

　　按照安排，第二天薛三爺和南凱風(fēng)、徐七瑞先到盛唐商會的大樓跟盛葆霖見面，然后嚴(yán)仲明會安排人陪著薛三爺一行人到盛唐商會旗下的各處產(chǎn)業(yè)看看，而薛美秋則會按時去盛家花園陪唐彩屏聊天、做素齋。

　　送走了薛三爺一行人，盛葆霖和嚴(yán)仲明也有點累了，連續(xù)三天：大樓落成典禮——迎來送往的安排——薛三爺?shù)膩碓L。但是嚴(yán)仲明還是有點心事：開業(yè)那天，丁越營安排人大張旗鼓地給盛唐商會大樓送來了一對花籃，明明阿坤的事情剛剛了結(jié)，而且大樓落成又沒有給他送過請柬，盛葆霖的態(tài)度這么明確，按理說丁越營也應(yīng)該是知道的。可是，這丁越營不但沒有進(jìn)退的考慮，他還主動送來一對花籃，這是什么用意呢？

　　這件事情嚴(yán)仲明已經(jīng)向盛葆霖說過了，但盛葆霖除了表示知道此事以外，其他卻什么話也沒說，盛葆霖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讓嚴(yán)仲明覺得不太踏實，等這兩天忙完后，他一定得問問自己老爺?shù)闹饕?，只有這樣，謹(jǐn)慎細(xì)致的嚴(yán)仲明才會放心。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都起來了，一切收拾停當(dāng)之后，盛葆霖的司機(jī)已經(jīng)等在酒店外面了。薛三爺帶上南凱風(fēng)、徐七瑞前往盛唐商會大樓。薛三爺聽了盛葆霖介紹自己的商會，還有商會旗下的主要產(chǎn)業(yè)，又聊了好一陣子。之后嚴(yán)仲明安排了得力的人手，帶著薛三爺一行三人去參觀碼頭、戲院、賭場等盛唐的產(chǎn)業(yè)。

　　每到一處，都有負(fù)責(zé)人領(lǐng)著參觀、介紹，薛三爺時不時會問一些問題，南凱風(fēng)也會偶爾向他們了解些情況，而徐七瑞則靜靜的跟在他們身邊，什么話也沒說，什么問題也不問。

　　而薛美秋到了盛家花園之后就忙碌了起來，而且不要人幫忙打下手，讓唐彩屏也別操心，就等著吃。

　　到了沒多久，薛美秋先看了看山泉水，又起一勺、倒進(jìn)杯中嘗了一口，雖不及虎跑泉水的清甜甘冽，但也不俗。這兩大桶水是采買昨晚連夜派人去天馬山上打來的。

　　薛美秋燒開了泉水，拿來一個杯子，立即沖泡好了一杯三花湯，送到唐彩屏的房內(nèi)。

　　“盛太太，您嘗嘗這杯茶?！毖γ狼锏?。

　　唐彩屏喝了一口，品了一會，然后說：“好喝，嗯，清爽，剛?cè)肟陔m略有點苦味，但一會又轉(zhuǎn)為清香了。

　　——這咽下去胸口也暖暖的，很舒服，倒比家里的什么紅茶、綠茶的更對我胃口?！?p>　　薛美秋說：“您說的是，這是我為您調(diào)制的三花湯，昨晚我同您說話的時候，你提到過自己胸口時不時有點冷冷的，有時喉嚨還有涎痰。我想，這三花湯最合適了。這是金銀花、野菊花、辛夷花一起沖泡的。

　　——您平日里可以沖泡飲下，正好可以化去脾胃中的寒痰?！?p>　　唐彩屏說：“難怪，就說這么合適……你這小丫頭還懂藥理？”

　　薛美秋笑笑，說：“我只是略知皮毛，一則我母親做藥膳的時候，我總在旁邊幫忙，一來二去也知道些藥性。再則，凱風(fēng)家里原來是開藥材鋪的，他也粗通些藥理。我嫁過去以后，偶爾也會翻一翻藥書。”

　　唐彩屏說：“你這丫頭不簡單啦，是個細(xì)心人，處處都在留心啊?！?p>　　薛美秋說：“伯母，那您先喝著，我去廚房了?！鞭o了唐彩屏，又一頭扎進(jìn)了廚房。

　　中午開飯了，薛美秋上了四菜一湯的素齋，一看就讓人喜歡，應(yīng)唐彩屏之詢，薛美秋一一作了簡略的介紹，菜色分別是：

　　麻油拌菠菜，晶瑩的綠豆粉絲燙熟后墊底，翠綠的菠菜置于其上，用花生、芝麻伴著細(xì)鹽碾碎，然后撒上一層，麻油和菜油上鍋燒熱后淋上。

　　炒藕丁，最嫩的蓮藕取中間段、荸薺削皮、鮮嫩胡蘿卜，一律切成小丁，黑木耳泡發(fā)去蒂切成小片。全部食材焯水后，幾種素丁熱鍋快炒，調(diào)味時以咸為主、略帶酸味，但酸味不可用陳醋，而要在一筐橙子中挑出最酸的一個，擠出汁水，代替陳醋。

　　蜂蜜花糕，南瓜、奉芋、番薯一律切滾刀，全部上籠蒸至軟爛，而且不要放在一起蒸，因為食材不同，蒸熟的時間早晚也不一樣。將蒸好的三樣食材取出，然后加上少許糯米粉、適量桂花蜜一起放入盆中邊碾邊拌勻，成泥狀后，再捏成五瓣花開放的樣子備用，鍋內(nèi)放稍許素油，將花糕放入鍋中兩面微微煎至略焦，即可裝盤。

　　雪菜冬筍豆腐煲，雪菜是寧波邱隘的、冬筍是黃山的，再加上北豆腐，三種食材一起放入瓦罐中，加一小把寧夏中衛(wèi)的枸杞子，用山泉水慢慢燉煮。起鍋時加素油、少許鹽即可。

　　看著這幾道色澤味道俱佳的菜肴，再聽著薛美秋溫言軟語的說著每道菜的做法，再舉筷子一嘗，唐彩屏的心里甚是歡暢。薛美秋和她一起邊吃邊聊起來，度過了無比愜意的午飯光景。

　　飯后，薛美秋說：“眼下已經(jīng)入冬了，冬天的菜總是沒有春天時來得多、來得清香爽口。明年開春后，我在家里用春天的菜伴著，做些能放上一陣子的點心，給您捎些來?！?p>　　唐彩屏的心里很久沒有這么柔軟、溫暖了，拉著薛美秋說著家常，心里的感覺就像薛美秋的雙手一樣，軟軟的、暖暖的。薛美秋講起了一些杭州的事，講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南凱風(fēng)的父母，唐彩屏也不禁感嘆南凱風(fēng)的家世，而薛美秋覺得唐彩屏很親近，很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