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兩日之中山莊中并無異常,歸友丘見大家都休息夠了,把《九議》在身上藏好,才又帶著眾人來到河邊固定鐵索的巨石旁。
歸友丘取弓向空中射出鳴鏑響箭,左等右等卻不見鐵索拉起,歸友丘連射兩箭,仍然無人響應(yīng),心中暗覺不好。幾人原路返回,歸友丘讓四寶拿了幾支火把,準(zhǔn)備再次從石洞繞道山腰,然后下山趕往少林寺。
歸友丘帶著眾人走至那六個大字處,讓王家竹、陶家柳點燃兩支手臂粗細(xì)的火把,洞中登時亮堂了許多,那石壁上的大字被照得清清楚楚,那新刻的幾個大字顯然是先將原來的字跡鏟平,然后又用刀劍之類的利器刻成,歸友丘仔細(xì)看了幾遍,心生懼意。
魯雨田借著火光見歸友丘臉色難看至極,知曉其中必然不只是字的順序簡單變化而已,問道:“這幾個字刻得有何不同之處?”
歸友丘道:“這幾個逆著原來的順序,想來是示意對立,那自然就是我父親的敵人,但這敵人又為何絲毫也不為難莊中工匠?”歸友丘失神思索,魯雨田也不打擾。
過了一時歸友丘又道:“無論如何,此人是我們的勁敵。”
魯雨田道:“何以見得?”
歸友丘指著大字道:“這幾個字寫得遒勁有力,筆畫屈伸舒暢,氣度沉穩(wěn)內(nèi)斂,每個字都是一氣呵成,字與字之間相隔數(shù)寸,氣勢卻毫無斷絕阻滯之感,而且刻畫最深之處能夠嵌入石壁三指,隨意揮灑之下,就算是我父親也只能勉力而為?!?p> 魯雨田識數(shù)認(rèn)字卻對武功一竅不通,四寶武功高強(qiáng)但俱都是白丁,不過聽歸友丘一說,都明白知道這刻字之人的武功恐怕還在歸亦遠(yuǎn)之上。
王家竹道:“管他是誰寫得,咱們在這里發(fā)愁也無濟(jì)于事,且往山下走,遇見敵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再想辦法?!?p> 陶家柳道:“大哥此話有理。咱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字寫得再好遇見我們文房四寶也叫他頭疼一陣子?!?p> 魯雨田笑了一聲,暗想這王、陶二人說話雖然短視了些,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說道:“也只能如此,咱們唉聲嘆氣也無甚益處,還是先下山吧,走一步算一步?!?p> 歸友丘點頭道:“好吧。不過這人毀壞河上鐵索,又在這洞中刻字,卻沒有傷害莊中兄弟,也未必會和歸家有什么血海深仇。”說罷帶著眾人出了小徑,來到香爐峰山腰,山腰并無異狀。
幾人稍稍放心,又往山下走去,不料剛走到距離山腳不遠(yuǎn)時,卻被山路中間站著的三人阻住去路,另有一人比這三人年長了許多,獨自側(cè)身坐在路邊的一塊青石上閉目養(yǎng)神。
歸友丘等人走進(jìn)一看,這四人都是宋人打扮,但擋路三人中有一人面貌像是個胡人。
歸友丘向大家丟個顏色,示意謹(jǐn)慎小心,自己則走上前,對著路中間三人拱了拱手道:“幾位仁兄,在下帶著幾位家眷在山中游玩,此時下山回家,請尊駕讓我們幾人過去,不勝感謝。”
那胡人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過是過不去了,除非留下你身上一樣?xùn)|西?!?p> 歸友丘道:“什么東西?”
那胡人頤指氣使地道:“將你身上的一本書乖乖放在我手中,說不定我會饒你們下山?!?p> 歸友丘吃了一驚,這次自己帶著魯雨田等返回取書,此事只有少數(shù)幾人知道,何以現(xiàn)在竟然有胡人也都得到訊息?
魯雨田心中更加著急,歸友丘懷揣《九議》,自己身藏《伏火武經(jīng)》,兩本如果一同被搶去,那就糟糕之極了,額頭不禁冒出虛汗。
王家竹聞言早已怒火中燒,大罵道:“去你奶奶的,你一只胡狗,幾時輪到你在這里亂叫?我勸你趁早滾下山去,否則讓老子一腳踹你滾下去,你臉上須不好看!”
陶家柳道:“大哥此話有理。如果惹得我們兄弟四人興起,一人一腳踹過去,那可叫你是癩蛤蟆跳門檻——既傷屁股又傷臉?!?p> 謝家池、葛家溪聽了哈哈大笑。那胡人面紅耳赤,氣得哇哇大叫,在腰后拔出一柄熟銅錘,錘柄只三尺有余,錘頭如同一只南瓜模樣,大小如同人拳。
胡人一旁兩名擋路的漢人一言不發(fā),退在一邊。
謝家池叫道:“大哥,人家這是要和你單打獨斗啊,我們兄弟三人在一旁替你掠陣,免得叫這胡狗說咱們以多欺少。”
王家竹道:“你們就瞧哥哥如何將這胡狗揍得呲牙勒嘴,夾著尾巴滾蛋?!?p> 說罷撩起后襟,從腰下倒拔出一支奇怪的兵刃來,這兵刃寬厚數(shù)寸,長約一尺五寸,工工正正的四方形狀,只有頂端四角圓潤,似乎磨耗過,通體黝黑烏亮,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制成。
魯雨田頭一次見王家竹拿出兵器,而且怪異無比,頗感意外,突又想起陶家柳曾說王家竹研磨、他自己洗筆、謝家池裁紙、葛家溪洗硯,因此四人合稱之為“文房四寶”,對應(yīng)之下,那王家竹手中所持的以外形而論,正是一枚比尋常使用大了數(shù)倍的墨錠。
以此類推,那陶家柳、謝家池和葛家溪三人所使的兵刃自然就是判官筆、卷軸、硯臺之類。
魯雨田雖然不會絲毫武功,但曾聽爹爹和舅父閑談江湖中事,對于常見兵刃的路數(shù)也不完全陌生,這判官筆一般長于打穴以及施放暗器,再者有附庸風(fēng)雅的武林高手將書畫筆法化而用之,也是極其厲害的打法,既然是文人騷客所創(chuàng),便既求招數(shù)精要厲害,也求風(fēng)姿俊逸灑脫。
前兩種打法任是誰使了出來都是可以,獨獨最后這種用法卻與四寶兄弟其中任何一人的性情都顯得格格不入,至于以墨錠、卷軸、硯臺之類作兵刃自己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歸友丘見魯雨田盯著王家竹的兵刃茫然思索,笑道:“我爹爹本想讓這四位習(xí)些書法文章,便讓巧匠為他們打造了幾樣兵器,這王大叔使得是一支玄墨,以玄鐵鑄就,頂端鑲嵌一指寬的徽墨,此物看似不甚大,但也足足有十余斤,王大叔力大無比,使這沉重兵刃剛好趁手。”
魯雨田好奇地問道:“其他三位叔叔使得是什么樣的兵刃?”
歸友丘道:“陶二叔使得是一支銀筆,他本是四位叔叔中性情最為撮鹽入火的,爹爹為了打磨他的急躁脾性,故而為他挑選了文房中最為文雅的筆桿子,可惜王二叔除了將判官筆打法練得純熟之外,修身養(yǎng)性卻是不得其法。”
魯雨田也笑道:“我看這四寶叔叔性格都是天真爛漫,于己于人都無害處,你爹爹又何必強(qiáng)行要改變約束他們呢?我看不是陶二叔不得法,而是歸莊主自己不得法罷了?!?p> 歸友丘道:“你說得甚是,我爹爹枉費多年心機(jī),后來也知道既無必要也無可能,便放棄了要矯正他們的念頭,只是勤加督促他們練習(xí)武功。”
魯雨田道:“這才是正途。”
歸友丘剛要再說三寶、四寶兩人的兵刃,卻聽王家竹與那胡人的呼喝之聲趨緊,目光便都被吸引過去,暫且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