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風波把陳夕弄得心力交瘁,不僅連續(xù)一周多的時間精神緊張,而且還讓不少朋友替他擔憂。
問訊會上那些審判團成員,以及軍部代表的發(fā)問始終在嘗試激怒他,讓他說出一些極端的話來,雖然他堅持自己的耐心,但大會結(jié)束的時候也好像在訓練場上跑了十幾輪一般的疲累。
最后他無罪釋放的時候,也讓所有站在他立場上的人捏了一把汗。
坐在從軍事法庭回到機動部隊轄區(qū)的電梯上,他感覺好像整個空間站的人都快要與他為敵了似的。
他出來以后,立刻向軍部提交了休假兩周的申請,軍部考慮到因他而起的一系列事端,便立刻同意了他的申請,希望他能趁這個時間段躲一躲風頭。
在軍部的辦公室走出來的那一刻,他有種逃離空間站的屈辱感。
還記得兩個月前來到東八舜空間站的時候,他滿懷著希望和抱負,希望能在軍中一展拳腳,說不定還能憑借著自己的能力進入高層,盡量影響統(tǒng)治階級放棄地球的想法。
就算是在一周前,他也覺得,自己完成這次任務以后,能夠體面的離開。
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沒有考慮后果,弄得自己被一群二代人群起而攻之,在軍部的監(jiān)牢里呆了莫名呆了一周多,出來的時候狼狽不堪。
不過,這也堅定了他離開的決心。
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因為以為自己是高等人,而不敢對那些明目張膽歧視普通人和欺負普通人的惡劣事件出聲,怕高等人笑話他,而普通人也不領情。
而如今就大不一樣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能接受施燁的對他身世的說法,可能這也是他本來就想要持有的立場。
陳夕帶上自己的兩只貓,拿著煉獄行者軍人請假可以獲得的兩張空間站到地球的換票券,兌換了一張空間站到黃河四號城的票,便踏踏實實的上路了。
他把除了能量刃和兩只貓以外所有的行李都扔在了宿舍,買了些上次沒能在四號城買到的蟲類補品特產(chǎn),準備送給父母。
乘客運艦到達四號城以后,他其實還是有些害怕的,猶豫了許久都不敢真的去敲父母住處的門。
因為他總感覺打開以后,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等著他。
他按著張彬發(fā)給他的短信上的地址來到這里,只是兜了幾圈便回去了。
最后把他攔住的理由是,太晚了,不打擾父母休息了。
盡管當時只是晚上8點多鐘。
第二天一早,他沒有了任何不去的理由,只得硬著頭皮敲響了父母的家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里面站著仍然不茍言笑的陳正離。
盡管兩人已經(jīng)幾個月沒見,但陳夕看不出陳正離對自己有什么思念或者擔心之情。
就在這一刻,他不得不懷疑陳恬跟自己說的所謂父親擔心自己的話,到底是實情,還是只是安慰自己。
“爸。”
“進來吧。”
陳夕點點頭,走了進去,將買的東西放在地上。
“這是空間站上帶回來的嗎?”陳正離問道。
“是?!标愊Υ鸬溃骸笆俏魉膮^(qū)的紅膠,現(xiàn)在北方不產(chǎn)了,只有空間站上還有其它地方的供貨。”
放下東西后,陳夕坐在了茶幾旁的椅子上,父子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媽呢?”
“出去換東西了。”陳正離嘟囔道:“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p> “噢?!标愊τ行┎惶栽?,于是干脆硬生生的說道:“我在軍隊里不太順利,雖然立了功,但也惹了事。”
“是嗎?”陳正離倒了一杯茶,道:“空間站上的事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我沒想到你能進到煉獄行者軍團里?!?p> “嗯,其實也是運氣好?!标愊Φ溃骸罢糜姓?,可以錄取到我?!?p> 陳父笑道:“我也覺得是,要不然憑你的本事……”
“爸,你覺得我這次來是說什么的?”陳夕打斷了父親的話。
陳正離覺得陳夕的態(tài)度讓他不太舒服,不滿地小聲道:“去了一趟軍隊,你膽子練的不小了?!?p> “我想聽您說說當時救下那些回滾計劃學會科學家的事。”陳夕沒有理會他的指責,直入了正題。
“那么早的事了,誰記得?”陳正離又端起杯子,見到里面沒水,趕快倒了一杯。
“爸,今天你就算記不得,也要記得了。”陳夕警告道。
“你怎么跟你爸說話的?”
“還不是您教育的好,這都是跟您學的?!标愊Π殃愓x的杯子搶過來,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陳正離臉紅了起來,陳夕知道,如果放在六七年前,他父親會毫不猶豫的開始揍他,但現(xiàn)在面對一個當過兵的兒子,他明顯是猶豫了。
“說吧,您要是不說,今天出不了這間屋子?!标愊Φ溃骸拔也幌氘斶@個撿來的孩子,還當?shù)牟幻鞑话??!?p> “誰告訴你的?”陳正離氣的站起來,說:“你是我親生的兒子!”
“您就這么對您親生兒子?”陳夕怒道:“從小你打過我多少次?砸過我多少東西?這些東西,有多少砸到我臉上了?”
“我說我覺得學習很累,你賞我一耳光,我心里難受,你打我一耳光,我在學校里被同學欺負,您說是我自找的,不打回去就是孬種?!?p> “別人都是爸爸抱著,媽媽夸著,我呢?學習好了挨罵說為什么不做的更好,做錯了事挨打,您小時候答應我要買的吃的,要買的零食,玩具,有一個給我了嗎?全都給了陳恬!”
他喘了兩口氣繼續(xù)道:“我只是想要一點來自父親的鼓勵,有這么難嗎?我作為你所謂的親兒子,中學的時候不說學習非要在學校里排到前幾名,但怎么也不至于差到天天要挨罵的地步吧?”
“好說歹說,我也在最后考上還算不錯的聯(lián)合大學,您那些鄰居和同事里,有幾個孩子能上完高中的?您要說您提供的家庭條件好,關鍵是你的同事們跟你有什么分別?”
“從小到大,你跟我說過幾句暖心的話,有幾句話的口氣是正常的,我是一條狗嗎?”
陳正離聽了這些話,氣的兩眼通紅,看著陳夕,沉默不語。
“那天陳恬跟我說,你擔心我,你害怕我工作出事,我怎么這么不信呢?”陳夕手里的杯子已經(jīng)被捏碎了,他瞪著雙眼,盡量把快要流出來的淚水倒回去。
陳正離看著陳夕手中被捏碎的杯具,眼里全是愕然。
等安穩(wěn)了情緒之后,陳夕說:“不多廢話了,我基本都知道了,我只想知道細節(jié),關于你怎么把我從地表人那邊找來的?!?p> 陳正離還沒從剛才自己的兒子那些幼稚的指責中回過神來,緊接著又聽到這些最觸動他內(nèi)心深處埋藏的東西的一句話,一時間難以接受。
“陳夕……”
籠子里的兩只貓被突然發(fā)怒的陳夕嚇的躁動不安。
“是我錯了。”陳正離嘆了口氣。
“你錯了?”
陳夕的情緒慢慢恢復后,語氣變得愈發(fā)冷淡:“是你覺得把我?guī)Щ貋礤e了,還是覺得從小那樣對我錯了?”
“我對你有虧欠?!备赣H道:“年輕時候的我很崇拜高等人,但我知道,自己是一代人,那就一輩子都是一代人,不可能有所謂的什么突變,或者進化了,注定就是這樣了。”
“爸,為什么突然說這些?”陳夕皺了皺眉頭。
“所以那次在地下基地里拯救科學家和實驗對象的任務,我鬼迷心竅……”陳正離喘了口氣道:“我當時是個醫(yī)療兵,是第一個找到了那些科學家的人,得知了這些被俘的科學家攜帶的是一個強化人項目時,我以為是一個高等人小孩?!?p> 他整理了整理思緒,支支吾吾道:“我用地表人的槍殺死了所有的科學家,然后偽裝成地表人在我來之前槍決了所有人的假象,帶回了那個小孩。”
“這就是我嗎?”
陳正離抬頭看了看陳夕,又躲開了他的眼神,繼續(xù)說道:“同行的士兵問我這小孩是怎么回事,我說這是唯一幸存下來的,他們要做熱輻射檢測,我很慌……”
“然后呢?”
“你沒有通過?!标愓x此時的表情不知道是后悔,遺憾,還是什么其他的負面情緒,他喃喃道:“但我只能把你領回家,但知道你只是個平常人類以后,我一開始很不甘心,經(jīng)常拿東西燙你來測驗……”
“原諒爸爸吧,我只是一個被階級差距嚇昏了頭的神經(jīng)病。”陳正離說到這里,竟然止不住開始抽泣。
盡管一個中年人難受地哭起來讓陳夕有些過意不去,但此時他聽到的這些東西,還是讓他震驚的無法去可憐面前這個人。
“所以你因為我不是個高等人,就那樣對我?!?p> 陳正離沒有否認,他不敢面對坐在對面的兒子了。
“爸,您真是……?!标愊u了搖頭道:“我媽嫁給你,真是夠倒霉的?!?p> 陳夕知道他母親對自己也算不上多好,但這種距離產(chǎn)生的來源,大概率是對丈夫不知道在哪里領回一個男孩的懷疑,而不是像他爸這樣奇葩的原因。
以母親溫軟的性格,恐怕對父親做過的這些殘忍的事,是一概不知的。
他已經(jīng)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呆下去了。
“爸,我要帶陳恬去世界之巔的學院了?!标愊φ酒鹕韥淼溃骸蔽也皇菃柲愕囊庖?,我只是通知一下,因為我現(xiàn)在不是很在乎你是否會同意。“
“那是我的女兒!”陳正離也站起身來:”你這個小子……“
“也是我的妹妹?!瓣愊粗呀?jīng)不知道是哭還是怒的父親,靜靜地道:”她到了上大學的年紀了,應該有權(quán)利決定自己的將來,而不是被你決定。”
“當然我說這些你可能也不會明白,說服一個人從而改變他的觀念實在是太難了?!?p> 說完,他沒有理會父親的回話,直接把門摔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