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彌留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是盡力把眼皮抬起來，不甘地看著喬媽的丑臉。

　　兩個中年保安又像惡狗搶屎一樣撲過來制住他，這次他們抓得更牢，把耿太龍的手臂反曲到背部貼緊，小盧再度從身后挾持住耿太龍，扶正脖子讓耿太龍仰望星空以便于喬媽能盡情敲打耿太龍。

　　耿太龍不再反抗了。

　　這么長時間無法呼吸，他體內的存氧已經消耗殆盡。

　　他已經無力驅動自己的身體。

　　所以，最后的希望也熄滅了。

　　然而他怎能甘心，他的額頭青筋鼓起，雙眼瞪著喬媽那張可憎的笑臉，他的眼壓無限增大，鼓脹難言。

　　眼球幾乎龜裂，不過片刻，耿太龍眼中飽含血淚。

　　“這個惡毒的壞女人！”

　　“還有這些可恨的幫兇！”

　　“就算化為惡鬼也決不放過這幾個人！”

　　“我才這么年輕就要死了?！?p>　　“空氣，如果能再呼吸一口空氣就好了?！?p>　　“媛媛……”

　　各種各樣的念頭同時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又同時消散。

　　血淚滑過眼角，掉落在地。

　　他開始抽搐，眼看著自己的腳跟在泥地上蹬踏制造出兩個小小的淺坑。

　　這個景象已經對他毫無意義了。

　　他眼中的世界變得淡漠而遙遠，幾十秒前他還痛恨著眼前兇狠惡毒要取他性命的四個人，現(xiàn)在卻不再介懷。

　　他不再關心任何事，任何人。

　　就連他自己的存活與否都變得無關緊要。

　　那個坐在地上被帽子活活窒息而死的似乎只是另一個人類，另一具肉體。

　　而宇宙將要回到它原本的狀態(tài)，那個誕生了耿太龍之前的狀態(tài)。

　　一切復歸混沌。

　　停止，耿太龍對自己說，心里嘆一口氣，停止了對這個世界最后的體會與感受。

　　……

　　他只是感到困倦。

　　……

　　而他現(xiàn)在可以休息了。

　　……

　　只要擁抱住那溫暖舒適的黑暗……

　　……

　　被混沌包裹在虛無中漂流就好……

　　……

　　但是……

　　……

　　但是事情有點不對頭，耿太龍沒有辦法歸于平靜，他的意識無法沉淪下去。

　　簡直就好像失眠一樣無奈。

　　他的無名怒火熊熊地燃燒起來，不是為了生死，也不是為了謀害他欺負他的那幾個人，那怒火只是一種蓄積在他體內的……與生俱來的東西。

　　一股狂暴的亢奮的想要屠殺征服攻擊的嗜血情緒。

　　然后他注意到眼前的那兩個紅點。

　　它們不知道什么開始懸掛在虛空中，堅定地持久地永恒地散發(fā)著帶有溫度的紅光。

　　耿太龍無法忽視它們……也就無法陷入真正的沉睡。

　　應該有人要為現(xiàn)狀付出點代價，耿太龍想，應該有人要為了驚擾我而流一點血。

　　耿太龍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凝視紅點。

　　或者紅點正在凝視自己！

　　紅點竟然開始收縮，緩慢地漂移。

　　它們漸漸與耿太龍的瞳孔重合了。

　　通透的無盡的紅光映入耿太龍的視網膜。突然之間，帶著熾熱的溫度，那兩個紅點如同煙花一般炸開，幾乎立刻就變成至薄無形的紅霧，迅速占據了他的整個眼球，進而擴散到他的面部，他的四肢，他的內臟，他的每一個細胞。

　　紅霧所到之處，軟弱的軀體變得有力，迷糊的頭腦變得清醒，遲鈍的感官變得敏銳……

　　剎那間，耿太龍忽然醒來，不光是醒來，本已渙散的意識竟然集中起來……

　　他可以分辨出身邊那四個人的不同氣味……以及遠處那些人的腳步聲……

　　力量和熱度在他身體里升騰，他握掌成拳，手心中緊攥草皮和泥土，暗紅的雙眼已經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