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宋滅了南唐,至今已有十五年,十五年間滄海桑田,無數(shù)老一輩泰斗與世長辭,又有無數(shù)新生一代茁壯崛起。昔日劍客神話,云中三劍柳長生,以及其余兩位豪杰和神秘的南唐密藏之去向,依然無人知曉,可大宋在這十五年里,也逐漸坐穩(wěn)了中原的寶座。
東京開封府如今乃是大宋國都,買賣通宵達(dá)旦、晝夜相連,城內(nèi)店肆林立、貿(mào)易興盛。酒樓、茶館、客棧、瓦舍等錯落有致,薄暮的夕陽光輝留戀地爬上滿城的紅墻綠瓦。那突兀橫出的飛檐,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還有那恬淡愜意的笑臉,都被這落日斜陽披上一層紅紗,給眼前這繁盛的都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兩旁的店肆樓閣之間,是寬闊的京城主道,道路兩邊古樸的石磚隙間長滿幼嫩的青苔。街上本來是人頭攢動,沸反盈天,雜亂無章。細(xì)細(xì)一瞧,各行各當(dāng),婦孺老少,無所不有。
街道兩側(cè)攤鋪相接,延綿數(shù)里,似是一條五彩緞帶交織在這東京城中。即便已是黃昏,城里依舊熱鬧非凡,待入了夜,各種夜市燈會、花坊艷樓爭相待客,紙醉金迷街市如晝。
自城門中傳來一聲駿馬嘶嘯,打斷了城中人聲鼎沸的喧囂,道路上的行人聞聲紛紛避讓,跟在那馬后面的,是兩隊士兵,櫻盔鐵甲,精神抖擻,井然有序。旌旗飛揚獵獵招展,上書一個大大的“步”字。又有一人揚鞭催馬,連先前那人一齊高聲喊道:“步將軍凱旋,閑雜人等快快退下!”百姓聞言紛紛站立兩側(cè)。那些鐵甲士兵快步跑進(jìn)城內(nèi),一分左右,兩隊人各自將手中兵器橫擺腰間,于道路兩旁形成人墻,將百姓隔絕在內(nèi)。
城門里走出的大軍如海水般連綿不斷,又如漫山松柏烏壓一片。整齊的腳步聲似隆隆沉雷,散發(fā)出排山倒海的壓迫感。正中一人金盔鐵馬,器宇軒昂,身姿挺拔如松,氣勢剛似驕陽,如山壁一般堅毅的臉上帶著些許滄桑,兩道劍眉如刀劍雕琢一般棱角分明,兩點星眸似無底深淵一般深邃,那威嚴(yán)的氣勢如泰山壓頂直教人喘不過氣,目光掃過之處,百姓紛紛垂頭躲閃不敢正視。古勁蒼穹的手搭著腰間一柄古色古香的劍,另一只手則牽著胯下鐵馬的韁繩。這一位,正是曾蕩平中原十國的猛將:步宗燁。
此番凱旋乃是源于日前吐蕃諸部籌兵兩萬奇襲大宋西側(cè)疆域,并成功奪下梓、茂兩州,首戰(zhàn)告捷之后更是派出援軍,欲一路推進(jìn)大舉進(jìn)犯中原。西疆各州雖馳兵援守,奈何那吐蕃蠻族人強(qiáng)馬壯、精通騎射,一時間也只能勉強(qiáng)招架竟毫無勝算。戰(zhàn)事陷入膠著,待吐蕃援軍一到,連同周圍利、巴、達(dá)、恭、瀘、雅六州,城破人亡不過是遲早的事。
戰(zhàn)事一起,步宗燁便肩負(fù)皇命率軍兩萬趕赴西疆應(yīng)戰(zhàn),不但全殲兩萬敵軍,還追擊敵援軍四百多里,直將其趕回金沙江以西,方才罷手。
步宗燁于大宋開國之戰(zhàn)時投身軍伍,起初還是默默無聞的馬前小卒。國之初立朝局動蕩,周遭各國又虎視眈眈,三十年間大小交戰(zhàn)百余起,于是他便在這一次次保疆衛(wèi)國的浴血沖殺中嶄露頭角。其人以勇猛無懼而聞名三軍,每每沖鋒,步宗燁總是身先士卒,全軍將士受其鼓舞銳氣益壯,時而久之,形成一支雄師鐵旅,百戰(zhàn)百捷戰(zhàn)功卓著,也為他自己贏得了今日“護(hù)國將軍”的地位和榮耀,深得三軍將士與文武百官的敬重。
兵將不得入朝堂,因此等步宗燁入進(jìn)了中城,眾兵將便原路退去,返回營中慶功行賞。只剩幾名大將伴在身側(cè)。
行至皇宮近前,步宗燁屏退隨行眾將,下馬進(jìn)宮。
紅磚高墻上長滿了爬山虎,厚重的紅墻上一團(tuán)團(tuán)青綠掩映躍動,將這夏日酷熱的暑氣也消散了幾分。高大威嚴(yán)的門樓后面是悠長寬廣的御道,盡頭臺階巒疊,拾級而上。整條御道以白玉地磚鋪就,森白如雪,耀目奪人,此時又有夕陽紅輝照映,散發(fā)著迷幻的絳粉光彩。
兩側(cè)紅門金頂,樓閣相牽,亭臺并肩,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正中間的大殿煙氣裊娜,似是云遮霧繞。
金漆琉璃瓦下紅木雕刻的屋檐上,凰鳥振翅,虎踞龍蟠。進(jìn)得殿內(nèi),兩側(cè)林立著八根筆直的柱子,上邊亦用金絲嵌滿龍紋。最里間便是象征著大宋至高地位的龍椅。此時日落西山,這金磚玉瓦的大殿里自然是空無一人。
金殿門旁倒有一人華服烏冠,低眉順眼,正在侯著,正是當(dāng)今皇帝身邊的紅人,張福全。待步宗燁走到近前,便說道:“步將軍,皇上正在御書房等著您呢,請隨我來?!?p> 步宗燁微微點頭,跟著那人。
御書房里滿墻陳列著古今典籍,書香四溢,書架對面有一小榻,上面布滿精美的金絲鐫繡。小榻旁有一長條方案,案后坐著的,正是當(dāng)今大宋的皇帝,趙光義。
步宗燁走上近前,正要下跪行禮,皇帝說到:“步愛卿免禮,快快請起?!辈阶跓顓s依然堅持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將這一拜跪完,隨后起身。
“愛卿此次西征,一舉奪回我大宋梓、茂二州,又解了周遭六州的圍,可謂是功不可沒,愛卿想要什么封賞,只管快快說來?!?p> 步宗燁脫口而出:“老臣身為大宋將領(lǐng),匡扶大宋,護(hù)我河山,乃是本分,老臣不敢要求賞賜。”
以步宗燁如今的權(quán)勢地位,也確實無需任何賞賜。他甚至完全明白,樹大招風(fēng)。他這棵遮蓋在大宋朝野上的大樹,只有兩種結(jié)果,如若他不將那些覬覦著被大樹遮蔽住的絢爛陽光的人盡數(shù)除去,那么他就只有被這些人連根拔起。這些人中,當(dāng)然也包括眼前的大宋皇帝。
表面上他是皇帝最倚重的護(hù)國將軍。實際上,他雖無以下犯上之心,皇帝心中早已生出怕他功高蓋主的心思,對他忌憚萬分。
朝野之中,有心之人拉幫結(jié)派形成勢力與他遙相對應(yīng)?;实郯抵幸惨恢痹跐M朝文武和江湖武林中培植興新勢力,他能安然無恙到現(xiàn)在,不過是因為皇帝此時既必須仰賴卻又極為忌憚他這一身勇武罷了。
“皇上,老臣還有一事?!?p> “愛卿但說無妨?!被实壅f道。
步宗燁再度拱手跪拜,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皇上,老臣自大宋開國以來便投身軍伍,先是跟隨先帝南征北戰(zhàn)十?dāng)?shù)載,后又仰賴圣上賞識,任護(hù)國將軍十三個寒暑,而如今老臣年邁體衰,身心抱恙。還請皇上收回兵符,另聘賢良,準(zhǔn)老臣卸甲歸田,安享天倫?!?p> 皇帝聽得步宗燁如此說來,一時間面容復(fù)雜,眼神深邃,不知是若有所思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愣了神。這一君一臣、一坐一跪就這般僵持著,久久不動,直至深夜。
夜至三更,那天上的一輪滿月好似玉盤,滿天星辰即是以那玉盤中散落出的無數(shù)零星碎鉆,月柔如水不曾停歇地播撒著光輝,漫天環(huán)繞的星星俏皮地眨著眼睛。
同樣眨著眼睛的還有步小蠻,丫鬟已來勸了多次了,可步小蠻堅持不去就寢。努力地眨巴著惺忪的睡眼以驅(qū)趕睡意。直到看見院里出現(xiàn)了那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才眉開眼笑,喜道:“爹爹!你可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