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黃先生道別之后，二人一道回去。
“洛熙......”
“打死我都不會去觀察什么主播的私生活?！?p> “一萬塊?！?p> “好吧?！标惵逦跤袣鉄o力說道。
陳洛熙心想自己認識幾位搞直播的呢？田靜和莊同偉肯定是不行的啦，這兩位都是大牌主播，不缺錢，生活愜意無比，沒什么參考價值。
按照黃先生的建議——去看看在這個行業(yè)底層掙扎的那群人，看看他們是怎么活的？
也就是說，陳洛熙要找一個不知名的主播來當他的觀察對象。
也許，蔣依依很適合？
蔣依依是之前在橫店認識的一個龍?zhí)?，同時也是一個唱歌的小主播。
她音色不錯，唱情歌的聲音猶如百靈鳥低聲哀鳴。
由于和陳洛熙是老鄉(xiāng)，二人熟絡(luò)得很快。這樣說也許不合適，陳洛熙和漂亮的女孩子熟絡(luò)得都很快。
蔣依依跑了一個多月的龍?zhí)缀?，自感出頭無望，于是收拾行李離開。
“老娘再也不在這里受氣了。”蔣依依抱怨道。
“那你回去后要干嘛？”陳洛熙問道。
“干回老本行，繼續(xù)我的直播，那群老鐵們對我甚是想念呢！”說到這，蔣依依臉上浮現(xiàn)出一點小得意。
“直播？”陳洛熙笑了一下，“干這行，一個月能拿多少錢？”
“還是看粉絲多不多啦，像我們這行有個叫田靜的，每個月禮物打賞就超過百萬，還有簽約金，淘寶的收入，加起來的話不遜色很多明星?！笔Y依依無不艷羨地說道。
陳洛熙那時候還不認識田靜，所以也沒留意這個名字，更想不到自己在半年后會和田靜同劇組拍戲。
“那你呢？”陳洛熙問蔣依依。
“老板們心情好的話，能賺個兩三千快?！笔Y依依有些尷尬說道，“不過我相信，將來我也會紅遍全網(wǎng)，過著包養(yǎng)四五個小狼狗的貴婦生活?！?p> 陳洛熙笑道：“預祝你成功......以及，很多人都說我也是小狼狗類型的?！?p> “你特么大灰狼?！?p> ......
陳洛熙嘆了一口氣，年輕就是資本，這句話到底是豪言壯語還是麻痹自我？
現(xiàn)實猶如貨車的巨輪，碾壓著你曾經(jīng)所有的雄心壯志。
蔣依依走后，兩人還斷斷續(xù)續(xù)有過聯(lián)系。
“收入是有所提高啦，但一個月三四千依舊不值一提啦，買套好的化妝品都覺得肉痛。”蔣依依在微信上跟陳洛熙抱怨道。
“那干嘛還堅持？”陳洛熙問道，“不如嘗試一下其他機會？”
“機會？洛熙哥，我一個高中畢業(yè)的，除了去干那些流水線的工作，或者去夜店上班，還能干嘛呢？”
陳洛熙久久沉默......他能給出什么好的建議呢？他自己不也是在掙扎的路上？
......
仔細想想，好像有一周的時間沒聯(lián)系蔣依依了，看直播間，好像也連續(xù)三天沒播了，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陳洛熙發(fā)信息問道：“最近如何？”
他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書等待回復。
看的是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毛姆被稱為莎士比亞之后應該最好的劇作家，代表作赫然是那部《人性的枷鎖》。
毛姆深諳寫作套路，經(jīng)他文筆寫出的故事，詼諧有趣，很是吸引人。
《月亮與六便士》取材于著名畫家梵高的經(jīng)歷，大抵上便是——你們在看地下的便士，我卻在看天上的月亮。
陳洛熙心想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么？？為了所謂心中的藝術(shù)，拋棄一切？簡直莫名其妙嘛！
兀自想著，蔣依依回了信息，是一條很長的回復。
大抵上是說明家里要求她相親，最近自由被限制之類的。
“洛熙哥，我已經(jīng)成功勸退五個相親者了?！笔Y依依頗為自豪。
“你爸媽不會氣炸了？”
“差不多吧，我老媽正在外面喊著要割腕呢，說我給她丟了臉，她想要去死......”蔣依依回道。
“然后呢？阿姨應該不會做傻事吧？”
“誰知道呢？也許會把。誰生了我這么一個不服管教的女兒，都會覺得家門受辱吧！真特么奇了怪了，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大家叨叨著自由戀愛，個性獨立，結(jié)果對兒女和十六世紀有什么區(qū)別？我們生了你，你就得聽我們的話，這樣的道德綁架竟然還被認為理所當然......麻煩科學家快點創(chuàng)造出時光機，把我塞回生殖器好不？”這一段，蔣依依用的是語音，很大聲，顯然是想讓其父母聽到。
“別這樣！后天我就回去了，可否見一面？”陳洛熙心想就算是為了朋友的情誼，也該勸幾句。
但勸什么呢？陳洛熙一臉茫然！
“好?！笔Y依依沒有拒絕。
放下手機，陳洛熙陷入了深思——按照黃和平先生的看法，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必須深入到生活之中，才能寫得真實。
他很贊賞陳洛熙，“文筆雖然一般，但細節(jié)描寫很贊嘛！也許，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p> 陳洛熙當時就呵呵了，從來沒人覺得他會靠“筆桿子”吃飯，這大抵上比他當明星還要不靠譜。
看陳洛熙滿臉質(zhì)疑的神情，黃和平繼續(xù)說道：“我好歹寫了十幾年的劇本，這點觀察力還沒有？”
“以前我們老師就說啊，陳洛熙，你這作文寫的什么鬼東西？那是一個軍訓的題材，大家寫著——軍訓雖然累，但鍛煉體魄和意志什么的，讓我們受益匪淺——但我寫的是，這些軍訓器械一看就過期了，這是對學生安全的不負責。偌大的訓練場沒一個醫(yī)護人員，這是學?？紤]不周等等......”
黃和平饒有趣味，問道：“后來呢？”
“后來我就全校檢討了，給我的處分理由是對學校和軍訓主辦方的不尊重，自以為是什么的.......”陳洛熙無奈笑道。
“呵，真別說，我們組織找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那可是一流的?！秉S和平聳聳肩。
......
陳洛熙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過年。
易正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你明年早點回來啊，《大師？》這個電影可是老師交給我們共同的任務(wù)?！?p> “知道了知道了！”陳洛熙擺手。這易正還怕他跑了？
和這小子相處兩個月，一起喝酒，一起去夜店，現(xiàn)在還能一起談?wù)撘幌挛膶W經(jīng)典，頗有點像古時候名士的交往。
易正感到訝異的是，這陳洛熙不知為何，最近學問長進了不少，好像一夜之間，有人將那些書本直接灌輸?shù)剿X子里一般。
雖然對這些作品，陳洛熙還只是對其中的故事感興趣，無法體會作品的意義，但易正已經(jīng)覺得很滿意了。
不過這小子總是跟他抬杠，“作品的歷史意義？不就是好看么？”
“可不僅僅是為了好看，更多的，是反應那個時代的一些問題......比如社會不公，壓迫，和教育不平等等問題。”
陳洛熙不解，“這些問題，不是一直都有嗎？為什么要反應?能改變的那些人，都視而不見罷了。”
易正久久沉默，心想陳洛熙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
整整一年的時間沒回家了。
縣城多了很多商業(yè)大廈，據(jù)說又是某某集團新入資的項目。
上面打著招牌：歡迎某某集團入資，共同提高人民生活。
一個婦女疑惑問自己的丈夫，“這個集團入資管我們?nèi)嗣裆妒掳?？錢都是他們賺的......”
“自然是為了提高就業(yè)率?！闭煞虻?。
“哦，那它建個商業(yè)街，周圍房價又被它炒的老高，我們拼死拼活也買不了一套房子??！沒房子，我們生活這么提高？”
丈夫覺得自己妻子這番話簡直是無理取鬧，但又不知怎么反駁，只好道：“國家大事，你懂什么？”
......
陳洛熙家在距離現(xiàn)場十五公里的農(nóng)村里，村里的支柱產(chǎn)業(yè)便是養(yǎng)雞養(yǎng)鴨。
打的招牌赫然是：農(nóng)家野味，健康美味。
城里人都好這口，說土生土養(yǎng)的，沒打激素，吃了對身體好。
陳洛熙小時候很經(jīng)常去村里的養(yǎng)殖大戶王大炮家里玩，看見他們?nèi)医o小雞打針。
“王叔你們在干嗎？”
“雞生病了，給雞治病?！?p> 現(xiàn)在陳洛熙才知道，那就是城里人常說的激素。敢情，一切都是一樣的。農(nóng)村這個招牌只是為了更好的打掩護。
陳洛熙突然又想寫點什么......完蛋，這什么怪毛??？
從縣城打車回家，五十塊錢，二十分鐘的車程。
陳洛熙行李不多，他從來就是一個追求簡單的人。這從他的愛情觀也可以看出——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這樣的話你讀書的時候說出是浪漫，但進入社會還這樣說，就是耍流氓了。從這方面來看，陳洛熙是當之無愧的流氓了。
在門口下車，自家門口圍攏了很多人，嗑瓜子聊天。
這大抵上就是農(nóng)村的新年氣象了，大家互通有無。
陳洛熙付了車錢，跟司機說了句“新年快樂”后才下車。
大家目光紛紛投射到這里來，心想這又是誰衣錦還鄉(xiāng)了？
過年回家，你可以沒有錢，但你要裝得有錢。比如十幾二十塊的煙是不能抽了，最好是“中華煙”，這是最低標準了。
偶爾從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一支小雪茄，能給你加分不少。
最好買輛車或租輛車，不一定要開，但一定要放在門口，讓過往的人都瞧得到。這就是在跟其他人宣布——今年你在外頭混得是風生水起。
然后和長輩交流的時候，你得聆聽教誨，不驕不躁，偶爾拿出手機，發(fā)兩句語音：你那些事先停停，新年少賺一點怎么了？回家好好陪陪家人......
......
陳洛熙一下車，老爸就迎了上來，接過陳洛熙手中的行李箱，十分默契。
“爸?！标惵逦踅咏荒隂]回家。
“嗯！”
這時，鄰居大媽夸贊道：“洛熙今年看起來精神多了，看來一切都很好吧？”
“還行。”這一次，陳洛熙沒有逞強，他現(xiàn)在混得，的確還行。
“那就好。”大媽笑道，“然后轉(zhuǎn)了個話題，我兒子今年就不行了，忙啊，他們公司老板就器重他，什么大事都交給他?？春筇炷懿荒芑貋砹?。我就常跟他說，不用惦記家里，好好工作?！?p> 雖是抱怨的語氣，但陳洛熙自然能聽出，這是在炫耀，他附和道：“狗蛋現(xiàn)在真棒！”
狗蛋是他兒子的乳名......
陳洛熙的乳名是——
這時，老媽的聲音響起，“仔仔，中午想吃啥？”
嗯，仔仔就是陳洛熙的乳名，好歹比狗蛋好吧？陳洛熙這樣安慰自己。
由于兒子回家，老媽也無暇招待客人了，又是炒菜，又是絮叨。
“昨晚你老爹私藏零花錢又被我逮住了。”老媽極其自豪。
“多少？”
“二十塊。”
“老媽，你對老爹太殘酷了，二十塊都不給他？”
“男人有錢就學壞，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想攢錢給大黑買個新的牛鼻環(huán)。”
陳洛熙啞然失笑，老爹的幸福永遠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