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望心里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握住了這把石刀的刀柄,那便是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要么成為天下第一,要么就死路一條。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但對于一向敏感的秦北望來說,直覺在很多時候都是他做出決定的重要依憑。再加上之前的夢境和師父的那一番話,更讓秦北望覺得這件事絕不是提起一把刀那么簡單。
但不管是夢中的巨狼還是現(xiàn)實(shí)中的師父,似乎都在期待著他會握住這柄石刀。這也令他十分猶豫,畢竟這兩者似乎都不會加害于他。這是秦北望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糾結(jié)。
所以直到宋云回到小院中時,秦北望依舊坐在輪椅上神游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宋云蹲在秦北望的輪椅旁問道。
秦北望聞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師父出的題,也太難了。”
“嗯。”宋云沒有反駁,“的確很難,但也很簡單?!?p> 說罷他就站起身來,走到石刀前面對著秦北望,站定提氣,然后輕描淡寫地握住了石刀的刀柄。秦北望眼神一凜,雙手直接握住了輪椅的輪子,但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宋云周身帶著肉眼可見的真氣流轉(zhuǎn),輕喝了一聲,單手將石刀提了起來,但只是讓刀尖離地一寸便重新放下。
“看到啦?這還是挺簡單的?!彼卧婆闹终f道。
秦北望滿臉震驚,“你你你,師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云淡然道:“這石刀并非凡間石質(zhì)所制,而是由一整塊天外隕石自然形成了刀的模樣,不僅十分沉重,而且還有一個奇妙的特性,那便是只有注入真氣才能將其舉起,不然的話就會感覺它重達(dá)千鈞。且不說師弟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蠻力解決問題,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根本無法運(yùn)用真氣,所以拿不起這柄‘無月’也是正常的?!?p> “注入真氣才能舉起的刀?”對于這種事情,秦北望連聽都沒聽說過,“難道不是刀上有什么詛咒之類的東西?”
“這世上哪里會有那種東西?”宋云有些哭笑不得,“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更何況這是天外隕石,自然并非凡品,有些奇異之處也很正常。”
秦北望喃喃道:“也就是說,‘要么天下第一要么死路一條’這種說法,也是師父說出來嚇唬我的咯?”
“也不全是?!彼卧浦噶酥甘叮澳闳羰菦]有足夠的內(nèi)功境界,就算貿(mào)然使用這柄無月,也會落得真氣被吸干的下場。而就算是以我的內(nèi)力境界,拿起這把刀也相當(dāng)勉強(qiáng),所以你還差得遠(yuǎn)呢。等到你能將這把刀如臂指使的時候,估計離那魚龍榜上的前幾名也就不遠(yuǎn)了。”
秦北望恍然,心想師父雖然不太著調(diào),但偶爾還是很靠譜的,居然連這種神兵都舍得拿出來。
宋云拍了拍秦北望的肩頭,語重心長道:“所以說啊,不要心急,師父不是還答應(yīng)傳你一套功法嘛。等到你完全康復(fù)了,大概也就水到渠成了?!?p> 一個月后,仲夏時節(jié),秦北望終于告別了輪椅。也就是在這一天,他被師父凌昭帶到了無名山頂。
舊地重游,秦北望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師父身后。這倒不是因?yàn)樗麑煾赣卸嗝醋鹁?,而是害怕再次被人一腳踹進(jìn)天葬峽。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的事情,秦北望是說什么也不會做的。
凌昭走到山崖邊,轉(zhuǎn)過身看向秦北望,說道:“我說過,會傳你一套功法。只是既然你選擇了那柄無月,那我所傳授于你的這套功法也會兇險一些,你可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若是你能挺過去,那便是登天大道,若是不能......”
秦北望看著老人深邃的目光,一言不發(fā)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凌昭沒有再說什么,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遞給秦北望。世間秘籍功法向來是寫于紙張,用竹簡寫就的秘籍秦北望還是頭一次見到,更何況這一卷看上去已是年深日久,于是便接了過來,首先入目的便是五個墨字。
《北辰星隕刀》。
“這,這是刀譜?”秦北望感到匪夷所思。明明說的是傳授內(nèi)功功法,怎么師父卻拿出了一卷刀譜?要知道,這兩者可是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的,前者指的是內(nèi)功心法,后者則僅僅是一門武技而已。
凌昭淡然道:“《北辰星隕刀》,雖然以刀為名,實(shí)際上卻是一部貨真價實(shí)的內(nèi)功心法。只是因?yàn)榱粝逻@心法的那人一生只會用刀,所以才以此為名。而且這本心法,可以說是專門為用刀者寫就的,你若是選擇修行它,此生就不要想著改用其他兵器了?!?p> 這一條限制雖然有些古怪苛刻,但對于秦北望來說卻根本不是問題,畢竟秦北望也只會用刀而已。雖然他也曾羨慕話本評書中那些個手持長劍來去如風(fēng)的劍俠,但他也從未想過要棄刀學(xué)劍。
劍有雙刃,為兵器之君子,必被君子用之。刀是殺人利器,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深沉意味,兇器便是兇器。而秦北望從來沒有打算要做一名君子,所以反而是直來直往的刀更適合他。
秦北望并未第一時間打開竹簡,而是在卷首處看到了三個小字,似是作者署名。“師父啊,這司無月是誰?”
“誰都不是,無名之輩而已?!绷枵衙鏌o表情道。
秦北望有些疑心,但卻并未追問,小心翼翼地展開了竹簡。但只是看了幾行,秦北望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急急忙忙向后閱覽,到后來干脆坐在地上,逐字逐句的盯著那些并不算太過晦澀的文辭。
凌昭看見秦北望這種狀態(tài),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多做講解,悄然離開了。
若不是知音,任憑外人如何講解,看到這卷心法的人也只會覺得其中內(nèi)容狗屁不通。但若是知音,外人的講解也就無異于畫蛇添足了。
秦北望就這樣孤身一人在無名山頂,從日出時分一直坐到了日暮,才一把將竹簡丟開,破口罵道:“這哪里是修煉功法,簡直是教人自殺嘛!”
的確,這份內(nèi)容并不算繁雜的《北辰星隕刀》中的第一篇開篇便寫到“欲修行此功法者,必有必死之志,方可置死地而后生!”而后面的內(nèi)容則更加觸目驚心——“若不磨煉筋骨之強(qiáng),必受真氣爆體、經(jīng)脈寸斷之苦?!薄皩硶r必一鼓作氣,渾身內(nèi)力全部調(diào)動不可保留,方顯威能?!弊盍钊梭@奇的是“練此功者只可用刀,并極情于刀,用刀須直來直往,不可猶豫,縱使必死,也不得怯懦?!?p> 難道要練這門功法的人,還得先把自己變成瘋子不成?秦北望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從未見識過正統(tǒng)的內(nèi)功心法,也知道這門《北辰星隕刀》實(shí)在是劍走偏鋒到了極致。
據(jù)竹簡上所說,《北辰星隕刀》共有九重,每一重的提升都會帶來實(shí)力的飛躍,但若是身體承受不住這種內(nèi)力提升便會經(jīng)脈寸斷而亡,而且在到達(dá)第三、六、九重時,都會有一段時間完全無法調(diào)動真氣,否則也會經(jīng)脈寸斷而亡。
“經(jīng)脈寸斷,經(jīng)脈寸斷,就不能換個別的死法?”秦北望苦著臉道。
但呆坐了半晌,秦北望還是撿回了竹簡,小心翼翼地將其收入懷中。反正以師父的脾氣,恐怕也不會允許他再改主意了,況且他老人家也不像是會胡來的人,這《北辰星隕刀》必定自有其中妙處,不練白不練。
而且秦北望還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畢竟有著超出常人的狼族體魄,卷中所說的“經(jīng)脈寸斷”也不一定會對他起作用。所以,帶著對師父的信任和幾分僥幸心理,秦北望還是決定在這條不歸之路上走下去。
而此時,他的師父正在小院中,坐在他的輪椅上閉目養(yǎng)神,手中握著一枚被單獨(dú)取下的竹簡,看樣子正是那卷《北辰星隕刀》的最后一片,上面只有八個字。
練此功者,皆亡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