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左家秘術(shù)，公孫守城

　　公孫玄看著蔣睿的尸體，嘆了口氣，他本想留這狗官一條性命，讓以嚴苛著稱的大梁律法來懲處他，但卻沒想到最終竟是如此局面。雖然明知秦北望被刺與自己無關(guān)，但他依舊十分自責。

　　他一手扶著秦北望，另一只手撿起地上的毒匕輕輕嗅了嗅，心中頓時了然，對同樣一臉急切的左含清沉聲道：“這蔣睿果然歹毒，這是江北齋月樓特有的奇藥清霜寒，號稱‘無毒之毒’，根本無藥可解?！?p>　　“‘無毒之毒’？這是何意？又怎會無藥可解？”左含清一頭霧水。

　　公孫玄早年間混跡江湖，通曉各路奇聞異事，自然對此了如指掌，“江北齋月樓本身并非江湖門派，而更像是一家醫(yī)館藥店，與南華國的黃山杏林并稱‘南杏北月’，樓中弟子也都是性格古怪的學醫(yī)之人，亦醫(yī)亦毒。這清霜寒本是一劑用于治療熱疾的良藥，但由于藥性過于猛烈，通常都是中和后服用?！?p>　　左含清恍然大悟道：“若是本身并無熱疾，又被這未曾中和的清霜寒侵入血脈，良藥自然就成了劇毒?！?p>　　公孫玄點點頭道：“眼下之計，唯有趕去江北，從齋月樓中取得解救之法。但這清霜寒藥效如此迅猛，恐怕秦北望根本堅持不到齋月樓啊?！?p>　　言至于此，兩人都是沉默無語。眼下秦北望已然是面色蒼白昏迷不醒，肌膚冰冷虛汗不止，莫說是堅持到江北，恐怕連太原郡都出不去就會毒發(fā)身亡。公孫玄封住他的穴道也只是無奈之舉，根本無法根治，只是略作拖延罷了。

　　沉吟片刻，左含清緊咬下唇，突然堅決道：“不必去江北，就在此處便可。公孫兄，你速去臨汾城內(nèi)，找藥鋪買些當歸、川穹、麻黃、干姜，越多越好！”

　　公孫玄一愣，不知左含清要這些益氣補血的常見藥材所為何事，他可不覺得這些藥材就能調(diào)配出藥性足以抗衡清霜寒的方劑，但當下情況緊急不便多問，他只點了點頭，將秦北望交到左含清懷中，上馬絕塵而去。

　　在公孫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當中之后，左含清看了一眼眉頭緊鎖昏睡不醒的秦北望，將他扶進了蔣睿的馬車之中。

　　幾味補血益氣的常見藥材當然不足以中和清霜寒，但若是再加上黃山杏林的懸壺秘術(shù)，情況可就完全不同了。

　　“南杏北月”，江北齋月江南杏林，與其說這是兩個江湖門派，倒不如說是兩個馳名天下的醫(yī)學圣地。與亦醫(yī)亦毒的齋月樓不同，隱藏于黃山深谷之中數(shù)百年的杏林只有一個特點，那便是神秘——醫(yī)術(shù)神秘，醫(yī)者神秘，功法神秘。

　　此時的秦北望已是皮膚微微泛青，氣息微不可聞，甚至身體周圍的車板表面都起了薄薄的一層寒霜，可見這清霜寒藥性之劇烈，竟然能夠讓寒氣透出人體之外。

　　所以此時的秦北望幾乎對外界完全無知無覺，他當然看不到左含清也進入了狹小的車廂之中，并且用她微微顫抖著的一雙纖手，脫去了兩人的外衣。

　　跟隨魚龍榜同時發(fā)布的江湖譜有記載：“杏林醫(yī)者，宛如山中仙人，擅易筋洗髓之法，可根除天下毒癥。”但鮮為人知的是，這“易筋洗髓”之法，是要讓醫(yī)者與病患全身肌膚相貼合，才能夠以真氣清洗病患的筋骨脈絡(luò)，達到傳說中脫胎換骨的功效。

　　與秦北望的蒼白面色恰好相反，左含清的俏臉此時已經(jīng)紅若飛霞。她盯著無知無覺的秦北望，糾結(jié)了半晌，甚至幾欲下車逃走，但最終還是把眼一閉，小聲念叨著“醫(yī)者父母心”，然后整個人貼上了秦北望冰冷的肌膚。

　　車外黃土，車內(nèi)寒暑，旖旎風情，莫教旁人睹。荒涼陌野紅塵事，悄然近日暮，舊夢無數(shù)。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公孫玄這邊，為救秦北望的性命，近乎拼命一般的快馬加鞭，此時已經(jīng)看到了臨汾城的大門。

　　人非鳥雀，并無飛翼，從廢棄烽火臺趕到臨汾城無論如何迅速，都要耗費一個時辰。此時的公孫玄心急如焚，眼看臨近城門，生怕進城繁瑣耽擱了時間，干脆舍棄了多年相依為命的白馬，任其在城外游蕩，自己則是施展出“燕子三抄水”的輕功絕學，奔赴城門。

　　公孫玄雖然主要修煉外家功夫，但由于混跡江湖多年，所學甚是龐雜，奇門遁甲易容潛行都有所涉獵，此時更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蟻附于城門洞壁之上避開了守軍眼線，潛行入城。

　　但剛一進入城門，眼前的景象卻令公孫玄大吃一驚。

　　一隊全副武裝的甲士共有百十余人，隊列整齊氣勢洶洶，正往城門外開拔行軍。公孫玄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假裝外地旅客攔住一名正在看熱鬧的當?shù)匕傩?，詢問道：“老鄉(xiāng)，麻煩您，這城里最大的藥鋪所在何處？”

　　那名閑漢倒也熱心，指路道：“你說的是吉祥坊嘛，沿街右拐就能看見了?！?p>　　“多謝?！惫珜O玄故作不經(jīng)意地接著說道，“再麻煩您一句，這青天白日的，城內(nèi)為何突然起兵??？”

　　閑漢看了一眼周圍無人注意，神神秘秘地說道：“你是外地人吧？少打聽這個。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們城守大人有個怪癖，沒事喜歡往城外轉(zhuǎn)悠，這突然起兵，肯定是大人又發(fā)現(xiàn)城外馬匪的蹤跡了，這是要出兵剿匪呢！”

　　公孫玄聽聞此言，暗中算了算時辰，心道不好。這響馬坡早就被他和左含清一把火燒了，馬匪們自顧不暇，哪里有功夫“偶遇”城守呢？再者說了，當下連城守本人都被秦北望一刀砍了，又如何率軍剿匪？

　　這么一想，公孫玄就明白了大半，這些甲士恐怕不是為了馬匪而去，而是奔著秦北望去的才對！

　　原來這蔣睿果然陰險機警，他為了去見梅峰平，暗中隱藏的親衛(wèi)并不只有被秦北望暗中斬殺的那一撥，而是還有第二撥人。當秦北望擊殺第一撥親衛(wèi)之后，這些人便得知情況有變，眼看無法與武力驚人的秦北望抗衡，便干脆回城求援。所以公孫玄的猜測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了。

　　此刻這些甲士的頭領(lǐng)，乃是臨汾城守蔣睿的真正心腹，也是蔣睿的義子，名叫蔣平。此人武力平平，但是正如其義父一樣，謀算頗深，就連勾結(jié)馬匪從中斂財?shù)闹饕猓才c他脫不了干系。

　　一炷香之前，蔣平聽聞探子來報，說是有人暗中襲擊蔣睿的親衛(wèi)，便心知不好。他當然明白義父每月出城是所為何事，一旦情況有異必然是兇多吉少，當下便用最快的速度集結(jié)起城內(nèi)駐軍，掛著剿匪的名頭，要去營救蔣睿。

　　但尚未出城，蔣平就不得不勒馬停步，連帶著那一隊甲士，都面面相覷，十分詫異。

　　因為此時有一人，手持一根黑鐵長棍擋在軍隊面前，沉默不語，看架勢竟是要一夫當關(guān)！

　　蔣平此時心急如焚，更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用馬鞭指著那人喝罵道：“你是何人？豈不知阻擋軍伍可就地斬首？！速速滾開，小爺饒你不死！”

　　正是公孫玄的擋路人一言不發(fā)，橫起手中鐵棍，如同一尊鐵塔一般毫不動搖。

　　秦兄弟此番遇險，是因我公孫玄而起，既如此，那就讓我來替你守一守城吧。

　　須知這守城，并非是守衛(wèi)來犯之敵，而是以一己之力守住城門，不讓一兵一卒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