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唐秋梨終于是有些意識,她眼皮微動,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便見唐閑半蹲,守在她的身旁,師娘夏依依也站立在她旁側(cè)。唐閑見她醒來,心中歡喜,臉上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微笑。唐秋梨也笑了笑。她抬眼,看了看周圍,二三十具尸體倒在四周,血水染紅了泥土。這些尸體,每一具身上都有著萬千道傷口,衣裳處也被劃開一道道口子,死狀凄慘。
能殺掉如此多的捕快,除卻唐閑再無他人,再以現(xiàn)狀推斷,唐秋梨猜測,她倒下后師傅必定起了殺心。不然這些官差衙役,也不會死得如此慘烈可憐。
“可感覺好些?”唐閑問道。
唐秋梨晃動腦袋,感覺還是有些暈沉,但還是倔強地從倚靠著的竹樹起身。她搖搖晃晃,費了些力氣站穩(wěn),說道:“我沒事。”
唐閑起身,說道:“百靈丹藥效已經(jīng)發(fā)揮,只是這竹箭的毒過于猛烈,怕是要過些時辰你才能行走自如?!?p> 唐秋梨點點頭,仔細(xì)一看,她左手手背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處理。一塊絲絹纏在她的手背之上,絲絹下是一些被搗碎的新鮮草藥。她偷看了一眼夏依依,見她腰間的絲絹確實不見。唐秋梨內(nèi)心閃過一絲絲對夏依依的感激之情。
唐閑環(huán)顧四周,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臉色忽然變得難看。先前出招急于求勝,未做考量,只求脫困。而今他見這尸橫遍野,血肉模糊,心有不忍。
說到底他們也是無辜之人,只是做了他人之走狗,這才落得賣命拼殺、斗狠身亡的下場。蕓蕓眾生,弱幼強食斷不是生存之根本。唐閑自覺不該下如此狠手。然而一切已于事無補,只能徒勞感嘆。他取出了腰間的酒葫蘆,拔了酒塞兒,神情嚴(yán)肅地將葫蘆中余下的美酒澆于地面,以此告慰逝者。
夜幕不知不覺間降臨,唐閑收了酒葫蘆,抬眼看向游云門的方向,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此次遇險,秋城的官差衙役來勢洶洶。想來王府已經(jīng)知悉他們逃遁的方向,如果繼續(xù)往北,怕是一路設(shè)伏,還有艱險。如若不慎,被官府得知游云門的所在,也是不妥。唐閑看向西邊,想了想,有了主意。
“秋梨,你還能走么?”唐閑問道。
唐秋梨以冬劍抵地,身體顫顫巍巍,倔強地回道:“我還行?!?p> 唐閑看著她,笑了笑,說道:“我們不回游云門了,師傅帶你去涼州城看看,可好?”
唐秋梨聽罷,眼睛睜地大大的,心中歡喜,急忙問道:“師傅,你說的可是認(rèn)真的?”
唐閑笑著回答:“那是當(dāng)然。怎么,你是不愿意去,還是不敢去?”
“愿去愿去,徒兒愿去?!碧魄锢嫦采厦忌遥B聲說道。
夏依依在旁側(cè),低聲問道:“怎突然改了主意?先前不是說回游云門?”
唐閑回道:“依依,剛才你也看到,這王府派兵圍堵,來勢洶洶,看來已有準(zhǔn)備。他們伺機設(shè)伏,勢必是想在我們回游云途中將我們伏殺。再往北去,只怕更是危機重重。”唐閑停頓,繼續(xù)說道:“與其做那甕中之鱉,倒不如來個虛虛實實,讓他們琢磨不透?!?p> “可是去往涼州城……”,夏依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夏依依還未說完,唐秋梨便邁開步伐,向西走去。她邊走邊說:“師娘,你就別可是了。游云門門規(guī)森嚴(yán),你若那么早回到游云門,準(zhǔn)保悶死在山頭。與其悶死,倒不如趁此機會,去涼州城好好走走看看。師傅今日可是難得如此大量呢,平日他可沒有那么好心腸!而且姐姐跟我說,涼州城可好玩了。咱們就一塊到?jīng)鲋莩强纯矗膊怀蕴??!?p> 唐秋梨口無遮攔,唐閑瞪了她一眼。他細(xì)思,看來改道涼州城一事,真不該跟唐秋梨商量。這小徒兒最喜玩鬧,哪里需要什么商量,只管帶她去便好,她必定允諾。
唐閑看著唐秋梨的背影搖了搖頭,跟著唐秋梨,向西走去。夏依依見狀,只好跟隨。
山道彎彎,繞著走了幾個時辰,過了幾處土坡,又過了幾片樹林。遠(yuǎn)遠(yuǎn)地,唐秋梨于夜色中望見了一座破廟,月光淺淺地撒在廟門。唐秋梨歡喜,看來今晚終于是有了落腳之處。
唐秋梨帶著唐閑與夏依依,進了破廟。破廟早已破敗不堪,門口的牌匾陳舊腐爛,已然辨別不出這是何廟門。廟內(nèi)院墻破敗,雜草叢生。只剩一座破舊大殿,還可遮風(fēng)擋雨。大殿的廢舊大門隨風(fēng)搖擺,吱吱呀呀。唐秋梨推門而入,帶著眾人進去,在大殿內(nèi)安置了下來。
大殿門窗殘破,夜風(fēng)從四面八方刮來。大殿內(nèi)有一佛像,佛像金身已壞,佛頭斷裂墜落于地上。唐閑選定了佛頭處落腳,那里依仗佛頭,剛好可以抵擋些夜風(fēng)。
“都坐吧,我去拾些柴火?!碧崎e說罷,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唐秋梨于佛頭旁坐下,留出了佛頭前的空位給夏依依。她對夏依依說道:“師娘,你坐吧?!毕囊酪佬α诵?,走到佛頭前,坐了下來。
一路奔波勞碌,皆是累乏。夏依依顧不得身后佛頭的灰塵,背靠佛頭而坐,她放了肩頭的包袱,蜷縮起雙腿,眼神之中盡是疲怠。一路之上,她雖沒能出手幫忙,但路途走了許久,又怎會不累?她輕枕著佛頭,自覺愜意。
唐秋梨隨意些,她活動了一下胳膊,接著背靠主殿梁柱,伸直了腿腳,坐了下來。冬劍與包袱,被她取下,放在一旁。行走了些路途,先前的傷口已經(jīng)斂血。原本有些眩暈的腦袋,此刻也已清醒。只是腦袋一陣疲倦,似有瞌睡蟲隱隱附體。
大殿中夜風(fēng)時不時刮來,有些微涼。大殿已多年沒有人影,一陣潮濕與腐爛的味道,很是明顯。唐秋梨與夏依依都沉默不語,沒有說話,此刻都已覺累乏。
唐閑不多時從大殿進來,懷中抱了些許柴火。一道亮光閃過,接著佛頭前生了一堆溫暖的柴火。唐閑借著火光看去,夏依依閉了眼已經(jīng)入睡。唐秋梨靠著柱子,眼睛微瞇,也快睡著。唐閑沖她笑了笑。唐秋梨回應(yīng)了唐閑一張笑臉,接著眼睛終于是心安地合上,不多時便熟睡了起來。
累了累了,昨夜逃出王府已是辛勞。今日回游云也是奔波。好在大家一切安好,避了兇險,也無閃失,唐閑欣慰。他撥亮火堆,在夏依依旁坐了下來,靠著佛頭,也漸漸閉了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