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

　　梁琴熟睡以后，唐閑走到唐秋梨跟前，小聲說道：“帶她進梁家堡休息去吧。”唐秋梨點了點頭會意，而后將梁琴從唐閑手中輕輕接過，抱在懷中。她看向梁家堡的方向，一個飛身，越過院墻，進了梁家堡。

　　唐閑凝望夜空，心情因梁琴略有平復(fù)。他從懷中取出一枝信號煙花，而后燃放。一個金色的光點如流星般劃過夜空，而后驟然綻放，變成一朵金色的煙花，煙花呈現(xiàn)蓮花形狀。這游云門守門人的信號煙花，唐閑鮮有使用。

　　唐閑望向石牌街的盡頭，料想來人該是從那邊而來。他靜靜地看向街頭，耐心等待。過了許久，黑夜中石牌街的盡頭有一白衣刀客飛身而來。他身后背著一把巨刀，身法輕健，一道白影在石牌街輕輕點過，用的正是游云門的輕功飛燕。白衣刀客飛檐走壁，向唐閑迅速飛來。

　　白衣刀客現(xiàn)身不久，石牌街的盡頭遠遠地又出現(xiàn)一人。那人頭戴綸巾，一幅賬房先生打扮。他手持算盤，腳穿布鞋，疾步走來。

　　白衣刀客來到唐閑跟前，先行跪拜，他單膝及地，向唐閑行禮，神情肅穆地說道：“屬下三守堂弟子鐵由，參見堂主”。賬房先生遠遠見狀，連忙走得快些。過了片刻，他也來到唐閑身前，站定，作揖行禮，說道：“屬下尹小二，為涼州城財使，接散財人林掌柜掌柜令，自涼州財鋪而來，聽候堂主調(diào)遣?！?p>　　“都免禮吧。兩位奔波勞累而來，一路辛苦了?！碧崎e說道。

　　二人得令，收了禮節(jié)，起身站在唐閑身前，聽候唐閑差遣。

　　唐閑看向梁家堡的方向，對三守堂鐵欽說道：“鐵由，即日起，將梁家堡收歸三守堂?；厣介T后，調(diào)撥守門人百人，秘守梁家堡。梁家堡一眾家丁，不得驚擾。此后，梁家堡為我三守堂秘堂，由你全權(quán)處理堡內(nèi)一切事務(wù)。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堡外任何游云門人進出梁家堡?！?p>　　鐵由領(lǐng)命，應(yīng)聲說道：“是，屬下得令?！倍笏肫鹆颂弥餮哉Z間不甚清楚的地方，問道：“堂主，不許堡外任何游云門人進出梁家堡，這……可包括掌門？”

　　唐閑面不改色，似乎早有決斷，他果斷地說道：“掌門也不例外。”

　　尹小二臉色微變，聽到這樣的命令，心中覺得唐閑此舉欠妥，但游云門中，唐閑是游云門三人之一守門人，位高權(quán)重。他也不好說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語。

　　“另這把劍，你帶回山門，親自交給掌門。多的話也不必說，你只需告訴她寶劍來自梁家堡即可。”唐閑自地上撿起那把琉璃劍，自懷中掏了塊布帛將寶劍身上的鮮血擦干凈，而后把劍收入劍鞘，橫遞給鐵由。

　　鐵由聽罷，低下身子，伸出雙手接劍，應(yīng)了一聲“是”，便算領(lǐng)命。

　　而后唐閑看向尹小二，問道：“尹小二，林掌柜的掌柜令中，可曾與你言明本堂主可行使什么職權(quán)？”

　　尹小二回道：“掌柜的在下達掌柜令時，有所交代，涼州城財鋪一應(yīng)事宜，堂主皆可調(diào)度。”

　　唐閑笑了笑，說道：“倒也不需要這般。我找你來也是簡單，是想給你涼州城財鋪送份禮。梁家堡而今已是沒落，不復(fù)當(dāng)年榮光。往后這梁家堡便交由涼州城財鋪打理經(jīng)營。望你生財有道，能將梁家堡恢復(fù)昔日繁盛容貌?！?p>　　尹小二躬身行禮，遲疑著說道：“這……”

　　“不必為難。梁家堡堡主早已故去，而今已是群龍無首。我三守堂進駐梁家堡，即可將梁家堡劃歸游云門下。涼州城財鋪所需文書、買賣契約，到時你與鐵欽接頭便是?！碧崎e寬慰說道。

　　“得令！堂主既有安排，屬下依令行事，必定不負堂主重托?！币《?yīng)聲。

　　部署完，唐閑平靜地說道：“行吧，都去吧！”。

　　鐵由與尹小二應(yīng)聲，再次行禮，接著起身從原路返回，各自依令行事。

　　次日清晨，唐閑讓唐秋梨與夏依依休息于梁家堡旁側(cè)的秋涼客棧，他獨自一人，牽著梁琴的小手，去了趟街市。冰糖葫蘆、紙鳶、風(fēng)車、木雕、糖人……好玩的唐閑給梁琴買了個遍。小梁琴開心地一路笑著，似乎忘了了昨日的悲傷。她笑著看著舅舅，沒有半點的陌生。

　　及至傍晚日落，唐閑將梁琴舉高，放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帶著她，離開了街市，去了涼州城南郊。

　　梁琴伸著舌頭，在唐閑肩頭舔著糖葫蘆。人影越來越少，路也越來越偏僻。唐閑帶著她，走上了山道。梁琴看著四周的荒山野嶺，沒有繼續(xù)舔糖葫蘆。她的腦袋四處晃悠，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墓碑，眼神中有些不安。

　　“舅舅，我們這是在哪？”梁琴低聲問道。

　　“琴兒別怕，這是涼州城郊亂葬崗。舅舅帶你來，只為讓你再見一眼你的娘親?！碧崎e說道。

　　“哦”，梁琴應(yīng)聲，似懂非懂。她聽到了唐閑口中說出了“娘親”二字，有了這二字的安撫，她心安了不少。

　　“我娘親以后就住在這山里了么？以后我就看不到她了，是么？舅舅?！绷呵賳柕?。

　　唐閑停住步伐，這梁琴雖小，卻似乎已然明白林霜兒即將沉眠于地下。他回道：“是啊，以后你娘親便住在這里。你好好認(rèn)清楚這地方，以后好年年來看她?！闭f罷，唐閑邁開腳步，繼續(xù)前行。

　　梁琴在唐閑肩頭點了點頭，而后便腦袋四處轉(zhuǎn)悠，聽到她的娘親也在這里，先前的害怕瞬間蕩然無存。她仔細辨別著這山間的一花一木一草，試圖認(rèn)清方向。

　　唐閑帶著梁琴在山中慢行，走了一陣，終于是到了林霜兒安葬之處。唐秋梨、夏依依還有些梁家堡的家丁早已候在此處。唐閑緩步靠近，將梁琴從肩頭抱了下來。

　　梁琴遠遠便在唐閑的肩頭看到了躺在黑色棺槨之中的娘親。及至她從唐閑的肩頭下來地面，她便小跑著，向林霜兒的尸體奔去。

　　她跑到林霜兒跟前，看著林霜兒蒼白的臉蛋，看了許久許久。而后淚水開始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只是覺得心里有些難受。她還小，還不明白塵世間的生死離別是如何的痛徹心扉。她只是想起了以后再也不能見到她的娘親了，再也不會有她帶著去街市玩了，心里為此閃過許多的難過。

　　唐秋梨拉開梁琴，將她抱在懷中。而后棺槨漸漸蓋上，林霜兒就這樣與眾人告別。棺槨被抬了起來，向棺坑放去。棺坑早已挖好，隨著棺槨落在預(yù)訂位置輕輕放下，一掊黃土漸漸將棺槨掩埋。梁琴哭，她在唐秋梨的懷里掙扎，試圖阻攔林霜兒下葬。唐秋梨緊緊將她摟在懷中，不讓她鬧騰。

　　唐閑的眼中也開始翻騰淚花。世間至親，人間至愛，塵世間最難割舍的，莫過于這二者。難料的生死，看不破的塵世情劫，臨了，也只剩心頭空嘆悲傷。唐閑一把破云劍忽然出了劍鞘，而后他手握破云劍，接二連三使了游云門的許多殺招。他在林霜兒墳?zāi)古?，胡亂揮舞著破云劍。

　　一道道颶風(fēng)在山坡中席卷，吹亂了眾人的頭發(fā)，吹起了眾人的衣擺。看不破，看不破，唐閑心頭將這三個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將自己折騰個精疲力盡，而后終于停將下來。他將破云劍插入地面，大笑起來，接著怒吼一句：“霜兒，走好！”這一聲怒吼，嚇到了在場的各位。夏依依看著唐閑痛苦的表情，一時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安慰。

　　過了許久，唐閑收斂了心頭的悲傷，收了破云劍。他走到梁琴身前，認(rèn)真說道：“梁琴，對不起。一切都是舅舅的錯。你將來若是長大，想要尋仇，便來游云門找舅舅。舅舅答應(yīng)你，這條命今日便給了你。你若是將來要，直接來取走便是?！彼f得很是認(rèn)真，沒有絲毫的開玩笑。他的神情肅穆，似乎于此早有考量。

　　梁琴看著他，似懂非懂，卻還是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