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閑與夏依依各自下馬,入了客棧。
?這一間山野客棧,位于寧山以西,極其偏遠(yuǎn),卻也有過往客商,在此歇腳。
?客棧簡陋,只有兩層。上層為客房,只有六間,下層為客堂,方桌六張。店內(nèi)跑腿的小二,有六個??蜅5拿?,也有些意思,名為“六間客?!?。
?客房不多,過往客商,如要歇息,便要早些到柜臺登記。寧山以西路段,雖道途崎嶇,然商旅過往,游俠來去,也有些生意。于是客棧賬本,日日客滿。更有往來路人,不能入住客棧者,不愿露宿山野,客棧的馬廄伙房,也是湊合。
?客棧雖小,卻是明碼標(biāo)價,童叟無欺?!安簧懈?,不懼貴,不留鐵姓,不欺客,不二價,不閉門?!薄傲恍艞l”雕刻于柜臺,讓人一目了然。
?客棧內(nèi)有掌勺后廚一人,伙計六人,掌柜一名。六名伙計皆是勤快,給客官端茶倒水,面帶微笑,殷勤至極,輪流守夜。掌柜的精于數(shù)算,手持一把鐵算盤,賬房數(shù)目,分毫不差。而那掌勺后廚,無人得見,卻是手藝精絕,南北東西菜肴,他都做得。更是精通一道清蒸鱸魚,鱸魚鮮美,醬汁沁心,食客無不拍手叫好,堪稱世間一絕。
?傳聞有當(dāng)朝權(quán)貴宗王府小公子,偶游此間,夜黑風(fēng)高,投宿店中。然客房已滿,馬廄伙房,也是滿席。小公子不滿,仗勢欺人,強(qiáng)迫掌柜騰客房于他。掌柜不愿,小公子強(qiáng)橫,竟是出手毆打伙計,而后強(qiáng)逼客人退房,奪而據(jù)之。掌柜的心懷愧疚,向客人連聲道歉,獨自守店,讓自己的房間予客人。
?一夜過后,宗王府小公子,竟是無端慘死于客棧之中。其受割肉之苦,身上一百零八處傷口,處處半寸之深。地上血流成河,死者面部猙獰,死相凄慘。然手持利刃,下此黑手者,卻非別人,而是他自己。官府前來,反復(fù)驗尸查看,確認(rèn)也是自殺。好端端地王府公子,竟是一夜之間割肉自殺,想想也是詭異。
?宗王府小公子自殺之后,風(fēng)聲傳出,說是這六間客棧為天罡地煞之府??v是皇帝貴胄,也不得越矩犯煞。否則,天罡地煞諸神惱怒,輪番附體,各令其割血肉一刀,直至魂消身隕。
?由是往后過客,心生敬畏,均是安分。有客房者入住客房,無客房者馬廄伙房,也是湊活,規(guī)規(guī)矩矩,再無人敢無端生事。自此,客棧經(jīng)營,皆是太平。每每官府之人到此,也是收了官威,怕逞一時之勇,命喪黃泉,他們客棧中行事,也乖巧安分。
?客棧一伙計,見唐閑與夏依依走來,笑語盈盈,上前牽了二人手中馬匹,送往后院馬廄。另一伙計上前招呼,帶唐閑與夏依依入座。唐閑與夏依依挑了里座,徑直入席。
?伙計在旁拿汗巾擦拭座椅、桌面,問道:“客官,要點什么?”
?唐閑入住客棧前,聽得客棧只有六間客房,他說道:“先給我們安排住的地方吧,兩間客房?!?p> ?伙計聽罷,臉色立時犯難。他說道:“客官,我們這一共就六間客房,你們兩便占了兩間,那其它人可怎么住???”
?唐閑環(huán)顧四周,見客棧六張方桌雖未滿座,但桌桌有人,且都是男子。如若他與夏依依各自一間客房,客房確實不夠。唐閑為難,看向夏依依,眼神之間,像是問詢。
?夏依依會意,臉蛋一瞬彤紅,她低頭,小聲說道:“我聽你的?!?p> ?得到夏依依的許可,唐閑便作了主,他說道:“我二人一間客房。客棧招牌酒菜,都端些上來。若是沒有,炊餅碗面,也是可以。”
?伙計應(yīng)諾,汗巾搭在肩上,自去伙房奔忙。
?不多時,伙計端了飯菜,快步過來。一道紅燒肘子,一道蔥油燜雞,一道翡翠白菜,一碟子花生米,一壺酒。菜品上齊,伙計說道:“客官請慢用?!?p> ?掌柜的從樓上下來,伙計見他,向他吆喝,“掌柜的,二位客官要客房一間?!?p> ?掌柜的點頭,見唐閑二人正準(zhǔn)備用膳,到柜臺取了紙筆,過來登記。
?掌柜的仔細(xì)端詳唐閑半晌,問道:“少俠高姓大名?”
?唐閑抬頭,只見眼前掌柜面容枯瘦,已是年過半百,卻是慈眉善目,看著可親。唐閑說道:“在下唐閑,閑云野鶴之閑。”
?掌柜神色微變,連連點頭,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在冊中寫下姓名,接著問道:“姑娘呢?可否告知芳名?”
?夏依依停下手中夾菜的筷子,說道:“我姓夏名依依,依山傍水之依?!?p> ?掌柜聽罷,拍手叫好,說道:“好名字,少俠與姑娘之名,都有意思?!闭f完,他低頭,將夏依依的名字,也記在冊中。記完,掌柜的又問道:“二位在此只住一晚?”
?唐閑點頭,說道:“只一晚?!?p> ?“客官可是要去往西城以西的云山?”掌柜的看著唐閑問道。
?唐閑抬頭看向掌柜,臉色一變,沒有答話。
?掌柜的知道自己多嘴,急忙打住話茬,說道:“老夫多嘴,還請客官見諒。”他拿著賬冊,緩步離開,回到柜臺,埋頭算賬。
?唐閑身旁,有一江湖俠客埋頭買醉。他不過而立之年,身后背著一把寶劍,頭發(fā)散亂,衣冠不整,面前杯盤狼藉,酒壺傾倒,竟是美酒流了一地。他沉沉趴在桌上,似是已醉,卻還是右手左右晃動,找尋酒壺。
?唐閑看向這人,未見其容,只見其貪戀美酒,竟如酒鬼一般,看著也是好笑。
?一夜宿眠,次日起早,唐閑與夏依依付了銀兩,牽馬準(zhǔn)備離開。掌柜的目送,讓伙計將馬匹牽出。那飛瀘、流香,經(jīng)過一宿修整,神采奕奕,已恢復(fù)神駿之姿。唐閑拍了拍流香馬,對馬說道:“也倒騰了幾日,你回寧山找她去吧。帶她回山,途中切莫停留,也別帶她來找我?!碧崎e松了韁繩,那流香馬會意,緩步向前,而后回頭看了看唐閑。唐閑對它點頭示意。那流香馬邁開了步伐,不多時飛奔而去。
?唐閑看著流香馬飛奔,消失在道路盡頭。他回頭,眼神一掃而過,只見飛瀘馬鞍處多了一個包袱。
?唐閑不解,手喚掌柜,問道:“馬中包袱是何物?”
?掌柜的躬身行禮,說道:“包袱是老夫的一位朋友留予少俠的,少俠不要多問,只管拿去,打開時自知緣由。西行之路漫漫,還請少俠珍重?!?p> ?唐閑聽出了掌柜言語里的意味,不便多問。他牽馬,與夏依依緩步離開。
?昨夜那買醉的酒鬼,今早見了唐閑容貌,當(dāng)即跑去伙房潑了一盆子冷水醒神,而后竟是整理好了衣衫,滴酒不沾。他端坐在方桌上,一言不發(fā),只是時不時盯著唐閑。唐閑牽馬走后不久,他從坐席上起身,竟也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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