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俊的病徹底好了,孟婉瑩已經將夏糧收進倉里,賬目也做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病后體虛,陳文俊真想把婉瑩抱起來,朝天上拋上幾拋,要知道每年光是和佃農們打嘴仗,就得費盡口舌。
更別說和陳仕飛對那筆糊涂賬了,每年都得折騰個把月,才能勉強收尾。
孟婉瑩不愧是出身商賈世家,收糧前想了兩晚,便想出這一連串的方案,省時省力,一筆賬算下來比從前還略高一成。
首先,與其和佃農們斤斤計較,磨破嘴皮,還不如直接讓利給他們,得了實惠他們在交糧時自然不會錙銖必較,交的麻利痛快。
往年陳氏父子一家家磨嘴皮,磨到最后,這家賴那家拖,反而總數一年年沒有進步,不倒退就算好的。
今年孟婉瑩把帶頭耍刁的陳三兒先一舉拿下,別的人自然偃旗息鼓,省下大把時間,畢竟收糧入庫的勞力也是按天計算報酬的。
其次,到磨房免費磨面,條件是麩皮留下,磨面的成本大于麩皮的價值,自然也沒人反對。
到手的麩皮可以當做養(yǎng)豬養(yǎng)雞的飼料,自然又可以省出一大筆錢,省錢就等于賺錢。
再說這用糧食換布換藥,佃戶們手里沒有什么現錢,平時需要用錢都是現打現的賣余糧,現在有機會直接換東西,省了事,比賣了糧再花銀元買東西還合算,自然愿意。
這店鋪是自家的,低買高賣,一進一出沒有虧本的買賣,兵荒馬亂的時候糧食卻是緊俏商品,多收進來的糧食可以屯著,以備不時之需。
粗略一算,光收糧一項就比往年多收一成,后續(xù)的買賣算下來,收入就多了不止兩成了。
陳文俊也是讀過中學的人,平時和父親跑鄉(xiāng)下收糧,去市場進貨也是常有的,算不上沒有見識。
可是聽了孟婉瑩的這些謀劃,簡直目瞪口呆,他抱著婉瑩,朝臉上猛嘬一口,“娘子,我的姐姐,你真是厲害啊,娶了你真是幸事!”
“討厭!都說你這人老實,怎么人后這般油嘴滑舌,這幾日我得好好歇歇,過幾日,你得帶我回趟娘家,想娘了!”
“好好好,這幾日你啥也別干,我好好伺候著你!”陳文俊滿臉寵溺。
“對了,婆婆說咱爹好多了,趙郎中就是有本事,扎了這十幾天的銀針,爹已經能坐起來了,說話也連貫了,就是走路還不行,明天我得去給他老人家請安去!”
“好,我陪你去,爹聽說了你這些天這么辛苦,讓娘明天給你燉烏雞湯呢!爹可高興了,天天夸你!”
第二天一早,婉瑩小兩口給陳之洲請了安,陳老爺前幾日急得在床上直砸自己的腿,恨自己倒下的不是時候,差點病情加重了。
江氏好言相勸,又告訴他婉瑩正在主事,比往年收糧收的還順利,還多收了一成,陳之洲這才放下心來。
這賬房陳仕飛更是一日三次的到床邊稟報每日的進度,陳老爺捋著胡子笑得合不攏嘴,這個兒媳真是陳家的福星??!
吃了江氏做的烏雞湯面,又吃了兩塊豌豆糕,婉瑩讓文俊去糧倉復核一下,畢竟有些事情是要自家人親自過手才穩(wěn)妥。
“好,我聽姐姐的,你以后可以做我的先生了。”陳文俊溫柔的笑笑,乖乖去了庫房。
孟婉瑩感覺腹中有些飽脹,便叫上春妮,一起去后院走動走動。
“少奶奶,小少爺什么時候能出生???”春妮傻乎乎的問道。
“要到明年開了春吧,過了正月?”婉瑩也是一臉懵懂,婆婆江氏算過的,她好像記得是這么說過。
“那時候還冷呢,要穿小棉襖吧?少奶奶怎么沒見你做小棉襖???”
“春妮,你是不是傻?小孩子生下來哪有穿衣服的,都包在小被子里!”
春妮眨巴眨巴眼睛,“是啊,我弟弟小時候就是包在被子里的,我怎么忘了!”
“傻樣兒!”
走得有點累,主仆二人坐在葡萄架下的陰涼里歇息,春妮給婉瑩輕輕扇著扇子,兩人商量著過幾天回娘家的事情。
正說話間,就見府里的小丫頭云卷和云舒,眉開眼笑的從前邊廂房過來,往傭人房那邊去,兩人看到孟婉瑩在園子里,趕緊過來行禮。
“小丫頭,得什么寶了?看把你倆高興的!”春妮忍不住好奇。
“少奶奶!春妮姐姐,今兒夫人讓我們給少爺小姐的房里清掃,說這天熱了,把不用的東西清掃出去,省得招蟲生霉!”
“結果在大小姐屋里發(fā)現這個,掉在痰缸子后面了,”云舒笑嘻嘻的舉著一個黃玉髓的吊墜。
“好啊,你們現在膽子越發(fā)大了,主子的東西撿了都敢自己揣起來?”春妮怒道。
“哪里敢啊姐姐,當時就擦干凈給大小姐了,大小姐看都沒看,就說本是她自己扔掉的,就賞給我了!”云舒怯怯的說道。
“那你呢?”婉瑩臉上一片寒意。
“小的這塊細布也是大小姐賞的,說讓我拿回去,冬天給我弟弟做個棉袍足夠了!”云卷小聲的說道,手里拿著的是一塊青色細棉布,足有丈余。
“你們小姐還真大方……”婉瑩靠在葡萄架上自言自語。
“少奶奶,你看人家那丫頭取得名字這么好聽,到底親家老爺是讀書人出身,你再看看我這名字,土死了……”
春妮看著云卷云舒的背影,羨慕的說,一回頭,看到孟婉瑩陰著臉正出神,嚇得不敢再說話。
回到廂房,孟婉瑩心里堵得慌,喝了三碗明前淡茶,心里還是火燥燥的。
一直還以為短了布料,是婆婆在刁難自己,后來看江氏對自己百般照顧,也不像是那樣的人,現在才明白這一切都是文蘭所為。
雖說文蘭在陳家一直不被重視吧,怎么她也不該把怨氣撒在自己身上啊,屢次和自己為難,這要怎么相處?
想來想去,直性子的婉瑩還是打算和文蘭好好談談,畢竟在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系融洽了才好。
孟婉瑩抬腿就來到文蘭的房間,剛要敲門進去,就聽江氏在里面咆哮。
“你個死丫頭,讓你做這你不干,讓你做那你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樣?”
屋里沒有聲音,婉瑩想像得到,陳文蘭一定是捏著衣角,雙目低垂,一言不發(fā)。
果然,這更加激怒了江氏,“你看看,你看看,一說你你就這副死樣子,我真是造了孽,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冤孽!”
“你看看你嫂子,人長得漂亮,還知書達理,連收糧這樣的事情都搞得定,過了門就給咱陳家添了后,人家的娘有這樣的閨女,是修的啥福報?。 ?p> “行行行,她什么都好,你讓她做你閨女好了,她知書達理,是她娘家讓她跟先生學的,我要上學你們?yōu)槭裁床蛔專 ?p> 陳文蘭終于在江氏的叨嘮中爆發(fā)了。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娘我大字不識,不也一樣做了大夫人,你嫂子也沒上過學,也就在家里的私塾跟著學了幾天,你爹不是也教你識字了嘛!”
“哎哎,我沒說完,你上哪兒去?”
陳文蘭打開門,一眼看到孟婉瑩站在門口,看來是全聽到了,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道:“你還知書達理?偷聽別人說話,賤人!”
“文蘭,不是,我沒想偷聽,就是想找你談談……”婉瑩語無倫次道。
“滾開!”陳文蘭暴怒中猛的一推,婉瑩沒防備,一個踉蹌,沒抓住門框,重重的摔倒,從臺階上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