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氪旱乃姆匠?,似乎還停留在冬天,霧蒙蒙的灰白從城內(nèi)一直蔓延到城外,枝條上的新芽只冒出個頭,整棵樹還是光禿禿的模樣,枯黃與嫩綠的草相互交雜著,與遠處的山一個色調(diào),倒是城邊的小河解了凍,涓涓的流水聲聽著也有些趣味。
但此刻我們卻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三個人六只眼死死盯著前面慢慢走著的佘婆婆。
原以為祈福大典只是祈福,不想?yún)s發(fā)現(xiàn)佘婆婆從城中百姓們的體內(nèi)攝取精魂,商量之下決定尾隨一探究竟,待她從祭臺離開時,便不遠不近地在后隨著,不想轉(zhuǎn)過一棵樹,竟隨丟了。
收了隱身術,三人望著樹不知該從何下手。
“怎么到這兒就不見了?難不成那老妖婆是個樹精?”蓮生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后,眼睛發(fā)亮地狠狠扣掉一塊兒樹皮,細細觀察著反應,樹干沒有抖動亦沒有流血,倒是枝條被風吹的動了兩動。
“許是進了樹洞?”我繞樹轉(zhuǎn)了兩圈,嚴絲合縫的,甭說樹洞,連樹縫都沒找著一條。
蓮生憤憤地一拳捶在樹干上,“早知那老妖婆這樣狡猾,一出城就該結(jié)果了她!”
素依搖頭道:“不可莽撞,這老婆婆是什么來頭尚未可知,那烏木杖卻是個厲害的法器。”
蓮生道:“還以為那個什么‘祈福大典’真的能呼風喚雨、逆天轉(zhuǎn)地,不想?yún)s是禍害人的幌子,我非把這老妖婆碎尸萬段不可!”
我無語地看他,“你看你又莽撞了不是,這整座城都指著她風調(diào)雨順呢,你在這當口兒把她碎尸萬段了,我看那些城民非得把你當成禍害給除了!”
“那就由得她胡作非為?”蓮生哼一聲。
我笑笑,“連這么個妖都降不住,我們哪還有臉找四大兇獸,不過得講究個方式方法,你那愛吃豆腐的親爹不都常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去你的,你親爹才愛吃豆腐呢!”蓮生笑罵道。
“愛吃那也是五百多年前的事兒了,現(xiàn)如今愛不愛的也就只能吃個香火了?!蔽颐?,敷衍道。
“別貧了,素依都受不了你了?!鄙徤呐奈业募绨颍D(zhuǎn)身去追素依。
快到城門時,卻發(fā)現(xiàn)在城門邊上搭起一座茶棚。
我打量打量茶棚,惑道:“剛剛出城時有這茶棚么?”
“這有什么奇怪的,你還不興人家遲點兒出攤兒?”蓮生合起扇子輕敲兩下,向茶棚走去,“還真有點兒餓了,瞧瞧去!”
我與素依對視一眼,也跟了過去。
“老板,上壺茶!”三人坐定后,蓮生招呼道。
“來嘍!”攤主從后面掀簾出來,一臉殷勤地笑,“三位客官還想來點兒什么呀?”
“你們這兒都有什么呀?”蓮生兩眼放光地問。
攤主熟練地添上茶水,拿捏出一個腔調(diào),“三位客官請聽了,我們這兒有清湯面、炸醬面、扯面、板面、刀削面,寬窄長短手搟面、圓圓扁扁……”
“您先歇會兒,這除了面還有別的沒?”
“沒了?!?p> “那就這么著吧,不拘什么面,先上三碗!”
“得嘞,三位慢坐!”
不一時,店老板便手腳麻利地將面端上了桌,安排停當后,在一旁陪笑道:“三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我笑道:“何以見得?”
那老板搓著手笑道:“我見三位客官在這城外踏青有個時辰啦,若是四方城的人,這些景致早已看的稀疏平常,斷沒有三位客官如此興致?!?p> 我心內(nèi)一動,笑道:“老板果然好眼力,我們?nèi)顺鮼碚У剑@山水景致已領略過了,不知城內(nèi)還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或是有趣的熱鬧可看?”
“若說有趣的地方,城內(nèi)既無道觀亦無廟宇,倒沒有什么好游玩的去處?!崩习逅剂康?。
“這偌大一個城,一座廟宇道觀都沒有?”蓮生奇道。
“可不是,小人雖不過才在此地落戶二十來年,但聽城中老人說,這城自打建成就未供奉過神佛,風調(diào)雨順全靠一年一次的祈福大典,這大典趕巧是今日,三位客官沒去瞧了瞧熱鬧?”
我們?nèi)嘶タ匆谎?,蓮生笑道:“這祈福大典真有那么靈驗?”
“若是不靈驗,小的怎么會搬到此地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每年佘婆婆都要親自登臺祈福,她老人家真是大善人?。 ?p> “這佘婆婆是個怎樣的人物,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小的聽說,佘婆婆是個活神仙,這城有多久,佘婆婆就活了多久,那不得有四百多歲?”老板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這話小的自是不信,但想來一百來歲總是有的。”
“聽老板這么一說,倒叫我對這活神仙也是好生神往,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拜訪到她老人家?”我作出一副想見不得見的扼腕嘆息狀。
“佘婆婆就住在城東北的興陽路,三位客官去到那邊四處一打聽便能找得到,要見到她老人家卻難了,我們也不過能在祈福之時見到一次。”
待到得佘婆婆門前,方發(fā)覺打聽確實是一打聽,四處就略顯多余,城東北的興陽路盡頭有一座高出同街所有房屋的府邸,一眼便能望得到。
“這老妖婆躲在這里面享受,咱們卻在城外遭那茬罪,本公子不去鬧他個天翻地覆,真是不解氣!”蓮生憤憤地一收扇,氣勢洶洶地就要去叫門。
“先別沖動,”素依看看我,“寐生,你看這座府邸,倒好似在哪兒見過……”
我認真瞅了兩瞅,這一瞅還真是越瞅越眼熟,朱紅色大門上整整齊齊釘著七七四十九路金燦燦的銅釘,銅釘……我腦中靈光一閃,“觀……觀……”
蓮生順口接道:“雎鳩,在河之洲?”
“別搗亂,”我揮揮手,興沖沖地同素依道:“素依,我想起來了!觀夢送咱們下來的那天,就是落在這座府邸前的,我記得那門釘數(shù)!”
“不錯,可不就是這里,”素依點點頭,若有所思,“莫非那天師姐是故意停落在此處?”
我回思起黑熊精之事,忍不住道:“絕對是!保不齊當時是想直接送咱們進去做那老妖婆的知音!”
在我不厭其煩、細致入微、反反復復地吐槽之下,蓮生對當年之事也是深知的,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確實不是沒這種可能啊,不過臨到了兒怎么沒送進去?”
我想一回,咬牙切齒道:“臨到了兒才想起這次不能封法力!”
“……”
蓮生輕咳一聲,用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手心,“莫要想了,不論大士有何深意,反正現(xiàn)如今我們也是要對付這個老妖婆的,只是,要如何進去呢?”
我道:“貿(mào)貿(mào)然進去怕是會打草驚蛇,不如我先隱身進去探探虛實再做打算?!?p> “我同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蓮生拍拍我的肩。
素依點點頭:“也好,只是天色已晚,里面情況更是莫測,還是明日再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