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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昧平生遙相連

三十六

素昧平生遙相連 斷橋上的傘 2044 2022-10-18 08:47:09

  我從震驚到目瞪口呆的錦程手中拿過婚帖,展開細(xì)看。

  “今婚約已即,嘉禮待成,良緣遂定。關(guān)雎有歌,鶼鰈情深,相敬如賓。珠聯(lián)璧合,赴白首之約,同心同德,成宜室宜家。同盟鴛蝶,愿永結(jié)鸞儔,桂馥蘭馨,誠邀親朋好友同來此證。蓮生、素依于九月二十一恭侯仙駕。仙源正清五百三十八年書。”

  我翻來覆去地看這幾行字,最后目光還是定在“赴白首之約”上,我想起那晚一筆一劃書寫于孔明燈上的愿望,想起在煙花漫天的那一刻告訴素依時她亮亮的眼睛,我的心像破了一個大洞,呼呼地往里面灌風(fēng),那風(fēng)繞遍全身,最后停留在眼眶,吹得我眼睛生疼,直想流眼淚。

  無諱恭敬道:“陛下還有句話要小神轉(zhuǎn)達(dá)仙君,星月大士已準(zhǔn)備入住醒吾宮,仙君若歸來,就請先屈就蓮生仙君府邸,切不可在婚前相擾星月大士,失禮之處萬望海涵?!?p>  “切不可?”我冷笑道:“這話還是讓他留在凌霄殿去說罷,我想去哪兒輪不到他說,我想做什么也由不得他管?!?p>  無諱感覺氣氛有點(diǎn)兒不大對,對其事跡也一向有耳聞,一時不敢答言,將征詢的目光投向錦程。

  錦程道:“公子剛醒,還是莫要太過勞神,吳情大人對公子的狀況也甚是關(guān)心,一日三回地來,若知曉公子醒來,定歡喜得緊,我這就去請吳情大人?!闭Z畢,沖無諱使個眼神。

  無諱心領(lǐng)神會,躬身道:“仙君保重,小神亦要回去復(fù)命了?!眲偼藘刹?,聽得院中人說:“回去代我向他二人道聲‘恭喜’?!?p>  無諱應(yīng)一聲,匆匆去了。

  沒了腳步聲后,四周安靜得似乎連空氣都凝滯了,我的喉頭每滾動上一次,氣才能被動地向胸腔進(jìn)一絲,氣若游絲,這真正是氣若游絲。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中的婚帖驀地被抽走,我隨著婚帖機(jī)械地轉(zhuǎn)頭,是吳情。逆光而站的她看不清表情,手指略一發(fā)力,婚帖瞬時化為粉齏,像陣一吹而過的風(fēng),沒了蹤影。

  錦程道:“大人,那可是天帝發(fā)的請?zhí)?p>  “那又如何?無用之物,留之無益?!眳乔槎⒆∥?,皺眉道:“玄寧,你是一直都要這樣做個活死人?”

  我木然地喃喃道:“玄寧……我是玄寧?”

  “你不是玄寧你是誰!”多日來的焦急、不安、委屈、憤怒混成一股無名之火直沖入?yún)乔槟X中,她忍不住狠狠搖晃眼前之人,“你是先王留下的唯一血脈!你的體內(nèi)流淌著的是妖族的血液!這不是被如來刻意隱瞞就能抹去的事實(shí)!玄寧,大哥他們寧愿用一死來換,都要讓你知道自己是誰……”說到最后,吳情已泣不成聲。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吳情在我面前哭,她的眼淚流進(jìn)我心里,匯成波濤洶涌的江河,徹底沖垮壓在我胸口的石頭,我的思緒越來越清明,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道:“上次你的淚帶走了我五百年的記憶,這次又準(zhǔn)備讓我用多少年來償?”

  吳情怔一下,旋即抬身抱住我,很久都沒有再發(fā)出一絲聲音,只是雙肩微微聳動,不過一時,我肩頸處的衣服便濡濕了一片。

  相對于吳情的情不自禁,錦程的情緒是穩(wěn)定的。作為此場劇目的配角外加背景之一,他迅速調(diào)整出看客之心態(tài),淡定地看著吳情毀掉婚帖,淡定地看著吳情歇斯底里地發(fā)泄,淡定地看著主子被喚醒,淡定地看著吳情的頭在主子肩頭停留……停留……很久都沒有再動。這樣靜謐又說不出哪里古怪的氣氛讓他無法再淡定地繼續(xù)看,卻也不好有什么動作,只好將頭再向下垂一垂,眼觀鼻鼻觀心地祈禱吳情大人切莫因害羞而一直埋頭不起,希冀著這場令人窒息的靜謐能在脖子酸痛前結(jié)束,他驀地想起排憂解難的觀夢大士,若她在此,定能排他的憂、解他的難。

  排憂解難的觀夢大士此刻正在驪山。自阿若出事后,每次見老祖對她來說都無異于修行,見一次修一場,修一場悟一番。同樣作為佛門中人,如來和老祖的性子大不相同,如來是春日的暖陽,照耀萬物卻不執(zhí)著于一草一木的枯榮,而老祖是夏日的烈陽,普照之下還不忘給心中所掛留一角清涼,阿若如是,素依亦如是。

  修行是漫漫的,候人更是無聊的,觀夢立于固元花前沉吟,左沉吟右沉吟,終又轉(zhuǎn)到蓮生與素依的婚事上來,對于這樁婚事,她有很多的疑惑和不解,有著同樣疑惑和不解的還有她的師尊如來,不同的是,她的惑只是自己在心中揣測揣測,師尊的惑卻可以吩咐她來找老祖求解。

  觀夢這一回的沉吟直沉到腿開始發(fā)酸,方想尋個石凳坐坐,不料一回身卻直面了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老祖,這一驚真是直驚入心,方才沉吟下的些微心得瞬間如滔滔江水直流而去不見絲毫,腦中尚未及反應(yīng),已憑著本能見了禮。

  老祖目不轉(zhuǎn)瞬地望著固元花,道:“無夢,你是為著素依的婚事而來么?”

  觀夢忍不住訝異地望一眼老祖,道:“是?!崩献娴脑挷⒉怀龊跛囊饬?,只是說話時的神情讓她懷疑這還是不是自己所認(rèn)識的驪山老祖,溫潤平和中透著意興闌珊,如同徜在寂寥天地中的一泓秋水,她覺著老祖越來越像一個人。

  老祖的目光從固元花轉(zhuǎn)到觀夢身上,道:“此事是素依自己決定的,這孩子被我寵得太任性了些,她決定了的事連我都沒法子。賢侄,我正有件事要去找你,不想你倒先來了。”

  觀夢一邊想你還知道自己教出來的徒弟任性?一邊下意識地點(diǎn)頭稱是,待回過神來,不覺一愣,“師叔找我何事?”

  老祖笑得一臉閑適,“素依不日將去天庭小住,就借住在醒吾宮,勞煩師侄一番打點(diǎn)了?!?p>  觀夢瞬間覺得烏云壓頂,方才一定是自己昏了頭才會覺著老祖像秋水,這哪是秋水,分明是滂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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