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道:“燃燈佛祖……”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燃燈古佛,從未想過會見到他,從未想過會在這樣荒誕又兇險的情形下見到他,居然真的見到他了,匪夷所思……
我仔細(xì)端詳著,我既是他的舍利所化,應(yīng)與他有相似之處,遺憾的是,通過我端詳?shù)贸鰜淼慕Y(jié)論是,若無人提點亦無旁白之境況下,我與他之間沒有絲毫聯(lián)想的空間。
燃燈古佛目光慈祥如老父親,道:“正是老衲,你就是寐生罷,如來每次來都會提及你,你已這般大了?!?p> 我越發(fā)糊涂迷惑,“如來常來?常來這魔手里?來做什么?”
白衣修士笑道:“你問這‘悶葫蘆’不如問我,這結(jié)界都是我造的,還不能與你答疑么?”
“你造的?”我大為震驚,“你是何人?”
白衣修士笑道:“在下白仲禮,另一個名字或許你更熟悉,辟邪?!?p> 辟邪,造出“翻天魔手”、令六界談之色變的邪神竟然還活著,我愈發(fā)震驚,“你……”
白仲禮笑道:“我還活著,很震驚?”
我道:“的確沒想到……你真的是“邪神”辟邪?看起來……不太像……”
黃衫小童嬉笑道:“你看起來跟古佛很像么?”
我一時語塞,打量打量他,“你又是誰?”
黃衫小童笑嘻嘻道:“你猜猜看啊,猜出來是誰留下的我不就知道了?!睉v懶的模樣倒有五分像我。
我腦中冒出來一個人,越想越覺得像他,道:“莫非蓮生否?”
黃衫小童先是一窒,隨即沮喪嘟囔道:“怎么就猜出來了,真沒意思?!?p> 蓮生竟然真的來過,整件事情更加匪夷,“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仲禮笑道:“這話說來就長了,你可有耐心一聽?”
我在石凳上坐下,目光炯炯。
在經(jīng)歷過妖王的講演后,白仲禮的在我看來著實算精練,我尚精神,話已敘完,且讓我對這個結(jié)界有了突破性的了解。簡單來說,這個結(jié)界既是白仲禮設(shè)在翻天魔手中的必殺招,亦是自保的招,凡是魔手想要毀掉的人和想要毀掉魔手的人,都會被送到這個結(jié)界中。
我問道:“所以,蓮生會到了這里,是因為他想毀掉魔手,可他既然來了,為什么沒有毀掉,還留下這樣一個……娃娃?”
白仲禮道:“因為來到此處,便可以做選擇,不一定非得把魔手毀掉,還可把你的真誠、善良、美好留下,換取質(zhì)不俗、量可觀的法力帶回去現(xiàn)實,當(dāng)然,留部分亦可,留全部亦可,”他目視黃衫小童,“喏,他就選擇留下稚子之時?!?p> 黃衫小童不滿意道:“什么稚子,我已束發(fā)?!?p> 白仲禮道:“自己束的不算?!?p> “……”
留下這些回去之人,可想而知會變成什么樣,我望住燃燈古佛,“當(dāng)時你留下了全部,是么?”
“是?!?p> 我冷笑道:“白先生,冒昧問一句,這樣的人被放回去后會怎樣?”
白仲禮笑道:“那可要問你了,千萬年來除去兩日前留下這稚子之人外,只有我與‘悶葫蘆’的放回去了,辟邪早已被滅,你自覺可成為六界禍害?”
我靜默一時,問道:“方才古佛說如來常來,為何不見他留下之人?”
白仲禮搖頭道:“如來是個例外,生來體內(nèi)便無‘惡’,他無‘惡’,故可來去自由,無須留下任何。”
燃燈古佛嘆道:“他無‘惡’,亦不信‘惡’,認(rèn)為萬物生靈并無善惡之分、正邪之別,不論是大慈大悲還是暴戾恣睢,都不過是自身的心因外界而做出選擇,它本身是空,所需不過是教化引導(dǎo)?!?p> 古佛的這一嘆嘆醒了我今日是為何而來,我勉強收斂住心神,問道:“若是要毀掉魔手,又該怎么做?”
黃衫小童搶道:“生機了,魔手消!”
我皺眉。
白仲禮笑道:“對啊,就是如此簡單,你若愿舍生,在這天地間不留下一絲一縷的氣息,魔手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了,當(dāng)年古佛涅槃后留下舍利,如來不舍得毀去,如今你可舍得?”
你可舍得?都說有舍才有得,我舍了命,卻連轉(zhuǎn)世輪回都吝嗇于讓我得,我可舍得?
白仲禮見我不置可否,笑道:“蓮生走時說你定能猜出他來過,給你留了話,姑且一聽罷!”他手一揮,蓮生的影像凌空而立,像一個俯瞰眾生的主宰者。
“寐生,原諒我沒有以命相博的勇氣,阿瑤在這世上如果還有什么可以留下來的,就只有我對她的記憶,所以我不想死,我想留住阿瑤。寐生,我想過了,魔手不是一定非要毀掉才可以,辟邪可以用它,妖王可以用它,我們未嘗不可,我們聯(lián)手吧,好好地用這魔手,寐生,相信我,魔手在我們手中不會成為兇器,只會是造福六界的甘霖?!?p> 我望著影像中的蓮生,栩栩如生的蓮生。
凌霄殿中,在魔手將我困住后便停手的妖王雙目血紅,死死盯著魔手,一臉猙獰地低聲冷笑,“燃燈……你這次還不死么……”話音未了,他只覺心口處有一絲帶著涼意的微痛,還未及反應(yīng),那微痛已瞬間暴漲成劇痛,他下意識低頭看,左胸處透出一截閃著寒光的劍尖。他回頭,蓮生面無表情地望著他,表情冷酷狠絕。
若是平常,甭說一劍刺心,便是砍了頭也不算什么,但他在此之前已受重創(chuàng),蓮生的劍又附著符咒,他只覺從劍刺入身體的一瞬間,他體內(nèi)的血便在飛速流走。
妖王反手震斷長劍,回過身緩緩問道:“為何?”
蓮生冷笑道:“于公,你殺了天帝和前太子,侮辱天界尊嚴(yán),于私,你殺我父君和長兄,如此大仇,怎能不報?”
“你明知……”
“我不知,”蓮生搖頭道,“我只知你是妖王,而我是汝沁王,天界新任的太子,即將繼任的天帝,你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妖王牽一下嘴角卻沒笑出來,“是么……我卻感覺你我二人很像……”
蓮生面色有一瞬的戾郁,隨即笑起來,“像?像你這般愚蠢?你還妄想統(tǒng)一六界?呵呵……”
妖王道:“那我倒要請教,你將如何統(tǒng)一六界?”
蓮生道:“韜光養(yǎng)晦,收攏人心?!?p> 妖王道:“若有收不來的又待如何?”
蓮生冷笑道:“這就是殺你的理由,魔手必須是我的?!?p> 妖王想了一回,笑起來,“你明白我跟寐生都是收攏不了的人,故等到我二人兩敗俱傷時方才出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好算計,好謀略!”
懸浮在半空中的魔手驀地劇烈抖動起來,隨即炸開,血肉四下散開,落地的一瞬卻好似被地面吸收一般,沒了蹤影。
妖王愣一下,隨即怪笑道:“我兒,這才叫做‘命’,任你機關(guān)算盡又如何?”
蓮生面色鐵青,眼中不知是震撼、不舍還是痛恨、懊悔,其中更夾雜著一絲恐懼不安,過了良久,妖王都已沒了氣息,方頹然跌坐在地,聲音艱澀,“他居然……”初升的太陽已散出光芒,透過大殿灑在地上,灑在妖王滿是血污的身上,灑在蓮生陰郁的臉上。
仙源正清五百年九月二十一,太子蓮生登基為帝,改年號“瑤華”。翌日,帝親往驪山求娶星月大士為后,大士堅拒,帝苦待七日,大士無回心之意,帝遂拜入驪山老祖門下。
帝回天宮后即刻代先帝下罪己詔,并親赴妖界宣詔,與妖界同盟永世修好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