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呆立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
一名身材魁梧的精壯大漢躲在人群之中,面色冷峻。他的臉色相較于周遭饑民明顯紅潤許多,粗糙手掌探進身旁竹筐,緊握著一把短小卻又鋒利的匕首。
大漢目光森冷,緊盯著李青山的喉嚨。只要能將之刺穿,他便能得到一大筆賞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亂世人命如草芥,亡命之徒,隨處可見。
他艱難地擠出人群,一手環(huán)抱竹筐,一手依舊探進筐內(nèi)。步伐邁得極大,片刻間,他與李青山之間的距離便僅剩區(qū)區(qū)五米。
饑民實在太多,瘋狂向前擠的人不可計數(shù)。大漢只是其中的一員,又哪里能引起李青山的注意。
大漢腳掌前踏一步,手臂因為過度的用力而微微顫抖,青筋聳動。夕陽的余光照射進竹筐之內(nèi),令得其中那雖銹跡斑駁卻又鋒利至極的匕首熠熠生輝。
李青山依舊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此時,他與那大漢之間的距離僅剩一步!
然而,就是這最后一步。大漢駐足,開始環(huán)顧四周,尋找刺殺得手之后的逃生路線。
他雖是亡命之徒,卻也并不想枉死。
李青山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爾后眉頭微蹙,以一種自責的口氣,大喊道:“鄉(xiāng)親們,我李青山也是饑民出身,體會過那種瀕臨餓死的感覺?!?p> “不會的,李公,您是天人,天人是不會死的!”某個饑民激動的熱淚盈眶,明顯已經(jīng)喪失理智,大吼道。
“萬歲!”
“萬歲!”
饑民們再度吶喊起來,聲振寰宇。
“安靜,大家安靜!”李青山無奈,再度擺了擺手,聲嘶力竭道:“我李青山無能,能給你們的,僅有幾畝荒地。自后天清晨開始,我會帶人與你們一同耕種。我保證,只要大家齊心協(xié)力,聽從我的安排,絕不會再有任何人被餓死!天氣愈發(fā)寒冷,若有老弱,抗不得嚴寒,可以隨時送到我那里,來者不拒!”
這并不是作秀,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李青山本身就是個善良的人,可這種善良的人,在社會中往往很難生存。
這番話說的頗為誠懇,以至于無數(shù)饑民激動地熱淚盈眶、激動地身體顫抖。
大漢的臉色逐漸變了。
他也是人,有血有肉。若不是被逼無奈,他也不想做亡命之徒。在他眼中,官吏都是些貪贓枉法、魚肉鄉(xiāng)里的混賬王八蛋,人人得而誅之。
可…
李青山似乎與那些王八蛋有所不同。
一個欺男霸女的狗官,何以會被百姓如此愛戴?
這大漢跟蹤李青山足有十余日,怎奈李青山信奉猥瑣發(fā)育,進出都要帶著侍從,他根本無法下手。而此時,李青山就暴露在他的利刃面前。大筆賞銀唾手可得,天賜良機,大漢卻有些下不了手。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李公萬金之軀,怎能與我等粗鄙之人一同勞作?”一名干瘦老者頭搖的撥浪鼓一般,受寵若驚道。
“李公,天氣愈發(fā)寒冷,您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呀…”一名衣不蔽體、在寒風中打顫的女子反關(guān)切地叮囑李青山。
“鄉(xiāng)親們,日后若有什么難事,隨時找我!”李青山再受不得這等場景,對身后劉柄使了個眼色。
劉柄立刻上前,恭敬地將一個袋子遞給李青山。
李青山反將自己身上的錢袋解下,盡數(shù)塞進劉柄手中,朗聲道:“這里是五百枚大莽錢,若誰家有急難,隨時可以找他支取?!?p> 五百枚大莽錢!
這可是一筆巨款,相當于耿況十年官俸!
饑民們瞬間沸騰了。
這世上,從來只有官吏向百姓要銀子,何時見過官吏向百姓發(fā)銀子??
那大漢眼角抖了抖,一臉的難以置信。緊攥的手掌緩緩松懈下來,神色頗為復雜。
“我有些困乏,你們…可否讓出一條路…”李青山疲憊地揉了揉眼角,以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道。
練習槍法,絕對是個體力活。李青山超級大懶漢一枚,早被累得夠嗆,一身汗臭。
“嘩啦!”
此話入耳,饑民們立刻波分浪裂,硬生生空出一條足有三米寬的路來。動作行云流水,整齊劃一。
“我們走?!崩钋嗌娇嘈B連,低垂著腦袋,不再直視那一雙雙尊崇的眼睛。頭也不回地對一眾侍從下達命令,大踏步向前。
柱子一行人緊跟其后,卻是仰著腦袋,似乎對自己的身份頗為自豪。只剩劉柄一人待在原地,手提兩個錢袋。
他們都是趙王李青山的近身侍衛(wèi),的確有著吹噓的資本。
大漢眼見李青山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拳頭緊了緊,終于按耐不住。隨手將竹筐棄了,箭步上前。他又不敢太過靠近李青山,只站在五十米開外大喊道:“趙王,有人要害你,萬萬小心!”
將這番話說完,大漢直接轉(zhuǎn)身,一腳狠狠踹在劉柄小腹。劉柄猝不及防,被他直接踹翻。手中兩個錢袋,也被大漢趁勢搶走。大漢再不停留,借助一個石臺,躍上屋頂。如靈猴一般,幾個跳躍間,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漢雖不想下殺手,卻也舍不得這筆巨額賞銀。臨時起意,便有了這么一出。
“哦?”李青山眉頭一挑,轉(zhuǎn)過頭來,有些疑惑地望向大漢的背影。
李青山與死神擦肩而過,卻渾不自知…
“咳…咳咳…混蛋,那是趙王分發(fā)給大家的錢!”劉柄捂著胸口,也不顧嘴角溢出那道鮮紅,只憤怒盯著大漢遠去的背影。
“大王,追嗎?”柱子鏘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請命道。
“追個屁啊,快走!”
耿弇、耿舒兄弟都不在場,就憑他身邊這幾頭爛蒜,連屋頂都上不去,還特么想抓人家,鬧呢?
李青山警惕地掃視一圈,頗為自覺地縮回侍從中央,動作略顯猥瑣。
這上谷郡中,能得罪的地頭蛇,基本被李青山得罪了遍。有人對他起了殺心,想置他于死地,簡直再正常不過!
李青山突然變得忐忑起來,有些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