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fēng)雨欲來
今時不同往日,萬余饑民搖身一變,成了上谷郡中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只需稍加訓(xùn)練,他們就能披甲上陣。李青山必須在他們剛剛有所建制的時候,將忠義二字深入人心。否則,這支力量很可能成為一場災(zāi)難、一場浩劫,最終走向滅亡。
“大王圣明…”一眾‘侯爺’悻悻退下,再不敢多言。
李青山輕輕點頭,站起身來。略微整理一下衣衫,也不顧‘眾將’反對,疾步走出主廳,尋耿弇去了。
主廳之外,無數(shù)灰色袋子堆積得小山一般。饑民們將火把點燃,每甩出一個袋子,便爆發(fā)一陣歡呼。
這些都是糧食。
李青山粗略計算過,三大世家,共有糧不下八萬石??ぶ叙嚸耩I得吃觀音土,這些畜生王八蛋卻連三千石糧都不舍得捐出來。偏偏的,上谷郡哪個位置有了空缺,舉孝廉出仕的新任官吏全都出自世家,真是莫大的諷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以前只覺此詩平平無奇,直至現(xiàn)在,李青山才體會到杜甫當(dāng)年的心情。
“李兄,這是家父贈你的,接著!”耿弇早已等候多時,隨手將那銅盒遞去,爽朗道。
“這怎么好意思?”李青山嘿嘿一笑,厚顏無恥地將銅盒打開。只見一百大莽錢陳列其中,已有生銹的跡象。
一百大莽錢,折合五千小莽錢,相當(dāng)于上谷郡守兩年官俸。若換算成后世的貨幣,則相當(dāng)于六十余萬現(xiàn)金。
這個數(shù)字,已是頗為不少。全都拿去買糧,足夠三戶人家吃上一輩子。耿況直接贈了一百大莽錢給李青山,可見他對李青山的欣賞。
“才這么點?”李青山這廝卻瞥了瞥嘴,一臉的不屑。
不說三大世家,單說從李卞家掠來的大莽錢,便有一萬之巨。區(qū)區(qū)一百大莽錢,說句不客氣的,他還真不放在眼里。
“呵呵…呵呵呵呵…錢雖少了些,卻是家父一番心意…”耿弇勉強笑笑,尷尬道。
“耿兄,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里有戰(zhàn)甲九千副,長矛、弓箭各三千。留著沒什么用,你全拉去吧?!崩钋嗌酱笫忠粨],頗為豪邁地道。
“這…”耿弇聞言吃了一驚。
“這也是為了打消郡守府對我的猜忌?!崩钋嗌綌[了擺手,道:“我一個小小饑民,突然坐擁金山,任誰都不會放心。將兵器戰(zhàn)甲上繳,總能少些麻煩?!?p> “好,事不宜遲,我這便動身?!惫m聞言點了點頭,卻是沒有拒絕。
一者,匈奴單于王輿環(huán)伺在上谷郡之北。敵軍二十六萬,十三倍于己,擴充兵源已是迫在眉睫。兵器戰(zhàn)甲,的確是令耿弇最為頭痛的難題。
二者,則是饑民們這個潛在的威脅。李青山雖有些能耐,說到底卻不過一個少年人。對于他的統(tǒng)領(lǐng)才能,耿弇并不放心…
“慌什么?!崩钋嗌匠蹲」m衣袖,笑道:“來都來了,不在我這里住一段怎么行,我還有盤大棋要下!”
……
三日時間,眨眼便過。
耿弇一去不回,整個郡守府都亂成一鍋粥??な馗鲝d,耿況神色復(fù)雜地在一卷竹卷上書寫著什么。錢之烽則急得來回踱步,不時發(fā)出兩三聲嘆息。
某一刻,錢之烽終于按捺不住,盯著耿況大喊道:“老耿,伯昭(耿弇表字)都被人家擄走了,你怎的還有心情批閱奏折?”
耿況眼窩深陷,三日時間,竟生出許多白發(fā)。他疲憊地將竹卷遞給錢之烽,有氣無力道:“這不是奏折,是我給漁陽太守彭寵寫的手書。彭寵賬下有一老將,名曰蓋延。此人深諳兵法,如能將他請來,率軍攻滅李青山便有了八成把握?!?p> “你且寬心,伯昭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v然不能手刃李青山,自保應(yīng)當(dāng)不難。伯昭畢竟對李青山有知遇之恩,想李青山那廝,再怎么混賬,也不至于對伯昭下死手?!卞X之烽嘆了口氣,出言寬慰道。只是,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李青山都特么自稱趙王了,明擺著是想擁兵自重。耿弇飽讀兵書,自然成了李青山的心腹大患。不殺,還留著過年嗎?
“蒼天何故如此對我??!想我耿況,兢兢業(yè)業(yè)一生,也算愛民如子,萬事都對得起良心。為何老來,卻落得這般下場……”耿況捶胸頓足,話到后面,已是氣息奄奄,像個彌留之際的老者。
錢之烽嘴角嚅囁著,半晌說不出話來。只一屁股癱軟在地,低聲哀嘆。
“爹,讓兒率軍去吧!兒定能手刃狗賊李青山,救回大哥!”只聽嘎吱一聲,主廳的大門被一個少年推開。少年名曰耿舒,正是耿弇二弟。
“舒兒,傳我令。馬上讓寇恂集結(jié)所有兵馬,將賊子李青山圍死,遣使與之談判。只要他答應(yīng)釋放弇兒,無論什么條件都答應(yīng)他。同時令人奔赴漁陽請老將蓋延,若李青山不肯釋放弇兒或者弇兒已死,即刻發(fā)動總攻??!”耿況怒不可遏,手掌狠狠拍在身旁一根柱子之上,發(fā)出啪的脆響。
“諾!”耿舒應(yīng)了一聲,將竹卷接過,大踏步?jīng)_向門外,奔軍營去了。
“老耿,誰都能亂,你卻必須保持冷靜。若上谷郡陷入內(nèi)戰(zhàn),匈奴定會趁機南下攻伐上谷郡。到時大軍壓境,如何是好?李青山那廝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難免不會因為利益與匈奴聯(lián)手…”錢之烽吃了一驚,連連擺手,勸諫道。
“匈奴遠(yuǎn)在三百里之外,我軍與李青山交戰(zhàn),至多三日便能決出勝負(fù)。這么短的時間,匈奴絕對反應(yīng)不過來!”耿況緊了緊拳頭,額頭之上,青筋暴起。
“老耿,莫要忘了,我上谷郡中是有奸細(xì)的!調(diào)集兩萬兵馬,聲勢浩大,怎會瞞得過那些人的眼睛?”錢之烽大急,出言提醒道。
“那就打!弇兒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死了干凈…死了干凈!不殺死李青山那個畜生王八蛋,我耿況誓不為人…誓不為人!”耿況全不理會錢之烽,雙眼布滿血絲,明顯已經(jīng)喪失理智。
“唉…”錢之烽知道多說無益,輕輕一嘆,再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