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何處
在場所有人,包括蔚成風(fēng)自己,對李絕情的實力都是心知肚明的,曉得如果不是張?zhí)锵娜顺鍪郑罱^情是再也不會敗的了。
夏逍遙勸誡蔚成風(fēng)道:“成風(fēng),算了吧,實不必逞一時之勇!”
蔚成風(fēng)有些猶豫,神情之間也頗有些躊躇不定的意思。
夏候雪也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別去,成風(fēng),不要去,他武功太好了?!?p> 但蔚成風(fēng)對李絕情怨氣頗深,夏候雪的這番話在他聽來竟然是相當(dāng)?shù)拇潭?,他甩開夏候雪,大聲道:“你是覺得我不如他!是不是!”夏候雪眼睛里盈滿淚水,連連搖頭,咬著嘴唇道:“不是這樣的...只是...”
“只是因為我是一個韃子,品相武功都不如他好!沒有像他那樣在萬人矚目下出盡風(fēng)頭來給你爭氣!對吧!我給你丟人了!”
李絕情淡淡道:“蔚成風(fēng),小爺賤命一條,能死在酒樓里,死在仇殺里,死在溫柔鄉(xiāng)里。就是不能死在你這樣恩將仇報的奸詐小人手里。要算賬?我勸你還是歇歇吧。”
蔚成風(fēng)大怒,他挺劍而出,道:“我今天就要殺了你來雪恥!”說著一個側(cè)身,舉手落劍,李絕情左手一拋,抓住了蔚成風(fēng)的手腕,剛要動手,卻心想:“他是雪兒的心上人,我的仇人那么多,但雪兒的心上人卻只有一個,罷了!”然后輕輕運力,把他推出幾尺。淡然道:“今日我只和各派高手過招,你的武功實在是稀松平常,不夠看的,速速的去吧。”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等一等?!?p> 李絕情詫異的回頭看看,夏候雪竟然拔起寶劍,向前一步,將寶劍對準(zhǔn)了李絕情心口,顫抖著道:“你...辱我夫君,我...今日必...”
她舉起劍的那一刻,李絕情是真正的心碎了。
他苦笑著掩面而泣,笑聲也是嗚咽的。他道:“好啊,實在是好啊,蔚成風(fēng),好一招借刀殺人??!”
夏候雪見他這樣也是心痛不已,手緩緩的垂下。心道:“你以為我就不痛苦嗎?你為什么不早些回來?!一別十年,我每天盼星盼月,就等著你回來的一天??晌椰F(xiàn)在已嫁作人妻,我們...是不能再續(xù)前緣了?!?p> 過了半會兒,臉上殘留著淚痕的李絕情緩緩道:“雪...蔚夫人,我若能死在你的劍下,想必也是無憾了?!比缓笏洪_衣服,道:“你要動手,就請吧?!?p> 夏候雪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悲戚,盡管她一直反復(fù)地告訴自己:“李絕情那個家伙根本也不愛你,他說不定早就已經(jīng)和哪個姑娘雙宿雙飛了!你何必苦苦守著他?!”但面對能有機會一劍殺了這個十年杳無音信的負(fù)心漢時,她竟然還是下不去手,而且竟然還有隨他去的想法,她又警告自己:“你是名門正派之后,怎能做出這種水性楊花、紅杏出墻的事!”
她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田軒轅也一直在觀看女兒的動靜:她神情焦急、坐立難安。眼睛時不時的往擂臺上瞟。
“莫非...小娟竟然是喜歡上這小子了?”田軒轅正在猜測,又看看田小娟那急切的樣子,已是對心中的猜想又加了三分把握?!翱纯茨切∽?,似乎長得也蠻俊朗,武功更是不必說。但是他是朝廷要犯,小娟卻是捕頭。應(yīng)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吧?!碧镘庌@這樣想。
過了半晌,田小娟突然驚呼一聲,田軒轅忙看向擂臺,卻發(fā)現(xiàn)那把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插在了李絕情的胸口上。
夏候雪面色慘白,一個勁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李絕情給她插了不深不淺的一劍。慘笑道:“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田小娟一個“燕登樓閣”縱身到了李絕情身邊,將他扶起來。質(zhì)問夏候雪道:“你為什么傷他?!”那語氣嬌蠻任性,仿佛是一個火辣辣的川妹子在為他的窩囊丈夫出氣。
夏候雪不住的搖頭,害怕的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李絕情,你別恨我!”
田小娟奪詞道:“他當(dāng)然要恨你啦,他不僅恨你,還要等你給你的好郎君生下孩子后再把他擄走,讓他從小沒爹沒娘!”
蔚成風(fēng)也耐不住火氣,上前抱住了夏候雪,指著田小娟罵道:“臭婆娘,他和你什么關(guān)系你對他這般擁簇!你是他的相好么?!”
田小娟臉一紅,但嘴仍不消停道:“他是我的人了!你老婆不要他!別人不要的東西就可以撿,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李絕情一直聽著,這會兒也覺出不對來,他拍拍田小娟,道:“你這個...”
“閉嘴,看姐姐救你出去?!?p> “好嘞。”
夏候雪見她處處擁護李絕情,不知為何竟然心起妒意,道:“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是朝廷要犯!你和他在一起,不僅他身首異處,你也要性命不保!”
田小娟大方落落的笑道:“是嗎?我是官,他是賊,你以為我為什么救他?我是不想看他被你們殺了,到時候我一個子兒也落不著,我要是把他交給朝廷,嘿嘿,那我可是平步青云,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李絕情一聽這番話就信以為真,剛要掙扎逃走卻被田小娟點了周身穴道,動彈不得了。
夏候雪聽著,臉上現(xiàn)出將信將疑的神色。道:“你救他...就是為了升官發(fā)財?”
田小娟點點頭道:“那還有假?這種男人遍地都是,我是要和那些王孫公子們交朋友的。這種又窮酸又好多管閑事的男人,我才看不上眼呢?!?p> 李絕情動彈不得,但此刻他眼神怨毒,心里已經(jīng)把田小娟罵了個狗血淋頭。
夏候雪點點頭,道:“那你就去吧...但是請對他輕松點!也不要讓他死了...”
李絕情這樣聽著,心里生出一絲溫暖。安慰自己道:“雪兒對我還是很好的?!?p> 蔚成風(fēng)醋意大發(fā),喝道:“我最煩見到這小子,你卻還要讓他不要死了?你心里究竟有沒有我這個丈夫!”
夏候雪白他一眼,道:“你胸襟也太窄了些。我既然嫁給你,是絕對不會再移情別戀的,你這么管著我,究竟是懷疑我還是懷疑自己?”說罷撩衣便走。
蔚成風(fēng)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只得在后面跟著,同時不忘惡狠狠的回頭瞪李絕情一眼。
李絕情心里苦笑道:“你不必瞪我,我落到這女魔頭手里,活不過些許時日了?!?p> 田小娟見二人已走,清清嗓子,喊道:“各位!今日朝廷要犯李絕情已被捉拿歸案,方才多有打擾了,得罪了!武林大會,正式開始!”
眾人都被她這一番話說的又激動了起來,田小娟這番話的意思是。剛才只算是開頭,真正的好戲這才上演。群雄都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仍可調(diào)整狀態(tài),再試一次。也不必奉那小孩兒為武林盟主了。
向無家激動的道:“真是妙極!我華山看來有希望了?!?p> 田軒轅淡淡的道:“你覺得,走了那小孩,你就能勝過老尼和臭道士?別鬧了!”
向無家低下頭去。煙羅師太和酉陽真人本欲發(fā)作,卻聽田軒轅說話欲揚先抑。又想起他說話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也只得把這句話當(dāng)成贊辭,來聊以自慰了。
田小娟看著討論的正火熱的群雄,突然沖著田軒轅笑了一下,道:“爹,我先走了!”然后施展開“燕登樓閣”的輕功,飛檐走壁的去了。田軒轅看她遠(yuǎn)去的身影,急忙翻身追上,喝道:“臭丫頭,我為這一場大會培養(yǎng)你九年,你說不參加就不參加了!”
田小娟笑嘻嘻的道:“爹,這些都是虛名而已,在女兒的心中,您已是天下無雙啦!”
田軒轅冷笑道:“嘴還挺甜,你爹我偏要爭這個虛名!”
田小娟回過頭,似笑非笑的道:“我偏不呢?”
田軒轅冷笑道:“哼,那我也沒什么辦法了,只好殺了那小子來泄憤!”說著運起指功,田小娟明顯慌神了,道:“我去就是了,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什么事?”
“武林大會后,我要帶他上西梔島?!?p> “西梔島向來不讓外...”
“我喜歡他?!?p> 李絕情的眼睛突然地瞪大,臉也羞紅了。他萬萬想不到這個黑衣少女竟然是田軒轅的女兒,也不會想到她對自己如此中意。心里回放著她的輕言細(xì)語,頓覺快美難言。剛才失戀的陰霾一掃而空。轉(zhuǎn)而替之的是難以言說的喜悅。
田軒轅本來對李絕情做女婿還是持開放態(tài)度的,但這小丫頭竟然為了他來威脅自己。他頓覺生厭,順帶著連李絕情也一起討厭了。但目前形勢所迫,他只得妥協(xié),道:“罷了,我答應(yīng)你,快跟我回去!”田小娟點點頭,解了李絕情的穴位。附耳道:“你在這里等我,哪兒也不要去?!?p> 她在耳邊說話,無意間呼出熱氣。讓李絕情心癢癢的,道:“好,我就在這兒?!碧镄【赀@才笑著牽了田軒轅的手,二人回擂臺去了。
李絕情坐在原地興奮的呆了一會兒,接著就變得悶起來。
他來回的踱步,不知道前路何方。突然一個想法在他腦子里電一般的閃過,他猛然驚呼道:“是了!”
田軒轅自然是對武功無比癡迷,既然如此,便不會放過李絕情和他身負(fù)的武功。田小娟若是真的把自己帶上西梔島,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原來這是他父女二人演的一出雙簧,虧我還以為是...哎,天底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崩罱^情心灰意冷的慢慢走出幾步。只覺得失血越來越多,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醒來時只覺得身體顛簸,似乎在一艘船上。他掙扎著坐起來,發(fā)現(xiàn)果然身處船艙內(nèi)部,而且傷口也被包扎好了。種種疑惑得不到解答,他掀開黃簾子走了出去,發(fā)現(xiàn)船頭獨坐一個女郎。女郎身著粗布衣服,頭戴著草笠,手拈一朵白花把玩著。兩只白玉般的小腳在搖晃著撲打水花。清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梢,留下一抹醉香。
李絕情不由得看呆了,姑娘坐了一會兒才察覺出身后有人,她笑吟吟的轉(zhuǎn)過頭去,道:“你醒啦?不是說哪里也不去的嗎?”
竟然就是田小娟!她一改華麗的打扮,穿上了船家女的衣服更顯她容顏美艷動人。李絕情本想說:“我哪也不去,和你一同走?!钡肫鹛镄【赀@些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誆騙自己的武功,冷冷的背過臉去坐下,一眼也不發(fā)。
田小娟笑著坐在他身邊。問道:“你怎么啦?想你的雪兒姑娘啦?
李絕情賭氣般答道:“不是!我只是恨?!?p> 田小娟眨巴著玻璃珠一樣明亮的眼睛,問道:“你恨誰???恨我嗎?”
李絕情沒有說話,但那神情顯然就是了。田小娟吐吐舌頭,道:“那好吧,讓我猜猜,你是覺得,我?guī)闵衔鳁d島是為了誆騙你的武功,是不是???”
李絕情見深埋的心思被她給一語點破,又急又氣。但卻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只能悵然的道:“你們女人真可怕。”
田小娟捂嘴偷笑,道:“你看看這周圍,哪里有多余的一艘船?”
李絕情按言照做,四處環(huán)顧。果然發(fā)現(xiàn)水面上風(fēng)平浪靜,一艘船也沒有。這就令人稱奇了。
田小娟道:“我啊,說那些話是為了穩(wěn)住我爸,他素知我的脾氣性子。知道我總要提幾個條件。我就胡亂說要帶你去西梔島。我害怕他追上來。我把衣服都脫掉換了,你看?!闭f著指著自己的斗笠。
李絕情又奇道:“那你是...”
“我啊,我根本不想爭什么武林盟主,但我爸非逼著我練武修行。他讓我比武,我找個機會,就溜出來找你了。否則啊,你以為照你那個失血速度,還能活著見到我這么好看的姑娘嗎?”
李絕情見眼前這個少女一舉一動都十分的古靈精怪,又想起二人雖已暗生情愫,但自己還從未知曉她的名字,眼珠一轉(zhuǎn)。不禁起了童心,拱手笑道:“敢問官爺尊姓大名?”
田小娟果然也來了性子,清清嗓子,故意學(xué)著大官的腔調(diào)道:“好你個李絕情!連本官田小娟也不認(rèn)識了!你可知罪?!”
李絕情低下頭去,裝作惶恐的道:“小人知罪,小人錯了?!痹捯粢宦?,二人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李絕情和田小娟呆在一起,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田小娟問他道:“哎,你哪來的膽子和他們打啊?”
李絕情一愣,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道:“我就是氣不過他們口是心非。明明是覬覦我的武功,非要把我說成什么十惡不赦的惡棍?!蓖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田小娟。
田小娟眼珠一轉(zhuǎn),已經(jīng)通曉。她故作遺憾的嘆道:“哎,真是瞞不過你?!睆膽牙锬贸鲆粔K令牌,上面寫著“田小娟”三個字。她指指它,然后道:“這是六扇門的令牌?!比缓笠挥洆]手,把令牌拋進(jìn)了大海里。
李絕情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為了自己一時的念頭就將象征著錦衣玉食、大好前程的物件扔了。不禁大為感動,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肩頭,田小娟的臉?biāo)查g就紅了。李絕情也頓覺窘迫,手像閃電一般的收回了。
田小娟卻輕笑著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頭上。道:“你有什么話給我說嗎?”
李絕情深吸一口氣,道:“小娟,你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對我第二好的人?!?p> 田小娟奇道:“那第一個是誰?”
李絕情默然道:“是我孟叔,他對我最好了?!彪S即就將自己如何身中蛇毒,孟勉仁又是如何在一路上照顧自己以至于殞命的故事向她說了,這是李絕情第一次對別人敞開心扉,說完話后他直覺無比的開心和爽快。
田小娟聽完后面露欽佩之色道:“你孟叔對你真好,要是我是他,一定和何姑姑過日子去了,旁人死活與我何干?”
李絕情有些生氣,在他看來這正是孟勉仁以生作則的最好例子。他用生命在貫徹俠義道。但到了田小娟這里卻被說的不值一提,他道:“怎么能這么說,做大俠的,心中就是要有國有民,要有為了他人準(zhǔn)備犧牲的信念?!?p> 田小娟拄著腦袋道:“我覺得你們這些什么俠活得太累了,所以我不是做大俠的料,我只是個動了春心的姑娘而已,倘若像你口中所說,我也成大俠,那我就只能“為國為民”的把你抓起來送向朝廷了,大俠兄弟?!?p> 李絕情啞口無言,頓覺她說話強詞奪理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又轉(zhuǎn)念一想她的確是救了自己性命,也不再多言。
過了會兒,田小娟突然道:“哎,我一件事想不明白,你為什么從駱漠原逃出來后又往華山走?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李絕情氣鼓鼓答道:“我本來是為了不讓朋友們受牽連,但你不喜歡俠義道。所以我說我是為了報仇?!?p> 田小娟噗嗤笑了,道:“你去找梁忘天報仇啊?”
“嗯!”
“你打得過嗎?”
“打不過?!?p> “打不過還打?”
“打不過也要打!”
田小娟愣住了,她仿佛也沒有想到竟然從李絕情嘴里聽到這個答案。她饒有興趣的審視著少年。道:“看來...你還是個挺難琢磨的人呢!”
李絕情睜大眼睛看看她。
田小娟笑著道:“不如這樣,你呢,陪我到廣東玩一圈,然后我就陪你去找那梁忘天?”
“玩多長時間?”
“玩到我開心為止。”
李絕情本有心問一句:“你什么時候開心。”但后來想想還是算了,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妥。
田小娟一雙妙目凝視著李絕情,笑道:“答應(yīng)了?”
“嗯。”
“那拉個鉤兒?”
“你怎么像個小孩一樣?!?p> “哼!不拉算了!”
“哎別別別,我拉,拉還不行嗎?哎,真是怕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