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好不容易定住心神,“食道癌?”
“是。”
“早期還是晚期?”
她的聲音在抖。
“中期?!?p> 安寧生出茫然失措的無力感。
“孝子之養(yǎng)也,樂其心,不違其志,”周晉軒闔下眼,不忍見她的失魂落魄,“小安,你漂泊在外,蘭姨一直都掛念你,她現(xiàn)在得這種病,我需要你多陪陪她”?!?p> 安寧沒回應,她如提線木偶一般拉開辦公室的門。
“小安!”
周晉軒在身后喊她。
安寧充耳不聞,她渾渾噩噩的出了酒店,走在行人過道,過馬路時因為誤闖紅燈差點被車撞到,司機一頓破口叫罵后,她仍是面無表情。
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漫無目的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該在哪兒停留。
暮色漸起,路燈照地這個城市的夜生活初現(xiàn)端倪,現(xiàn)代廣場的噴泉前面有人在求婚,男的舉著戒指,單腿下跪,舉著戒指對女孩說著動人情話,圍觀的行人們都在看好戲,就等著男人求婚成功的那一刻鼓掌祝福。
“為什么總有人喜歡在大庭廣眾下求婚?”
“估計是...人多壯膽?!?p> “是作秀!”
阿遠笑看她一眼,“你不覺得浪漫嗎?”
“浪漫個鬼,這些人就是瞎矯情?!?p> “我也想矯情一回?!彼D(zhuǎn)過臉,從衣兜里掏出圓形戒指盒,“你愿意嫁給我嗎?”
她難以置信,雙眼瞪圓。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阿遠單膝下跪,舉著戒指盒,打開,眸中藏著笑意,那一刻深情款款,“安寧,嫁給我好嗎?”
酒吧里的吧友發(fā)現(xiàn)阿遠的求婚姿勢后,歡呼著起哄,很快將兩人圍成一圈。
安寧被嚇住,“你來真的?”
“假不了。”
她說他今天怎么穿得文質(zhì)彬彬,原來是早有預謀。
“可...可我還沒到結(jié)婚的法定年齡呢?!?p> “那我先預定。”
“...”
“安寧?”
“...”
“安寧!”
“...”
圍觀的人陸續(xù)增多,整個酒吧的氣氛被炒熱。
“安寧,愿不愿意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干杵著發(fā)呆算怎么回事?”
她今天沒化妝,沒穿裙子,也沒穿高跟鞋,整個人顯得特別邋遢,她還沒拿過伯努瓦獎,還沒跳過巴蘭欽的C大調(diào),他卻選擇在她人生最灰敗的時刻求婚。
“周小二,你故意的吧,”她著急的眼淚打轉(zhuǎn),“你干嘛非要挑這個時候?”
“你答應嗎?”
“你都沒有花?!彼庾?。
他從西裝內(nèi)存取出一枝藍色妖姬,舉著獻給她,“跟我結(jié)婚吧,我會陪你到老,去看遍世間風景,細水長流。”
“大騙子?!?p> “是真的。我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給我?”
她只顧著哭,眼淚像泄洪的水,止也止不住。
“不愿意就算啦?!?p> 他假意要收起戒指,卻被她一把搶過套進無名指,“愿意!”
她后來有機會在林肯中心跳了巴蘭欽作品,除了伯努瓦獎,她還拿了許多其他的大獎,只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爭吵越來越多,直到他為最后一次的妥協(xié)送了命。
安寧蹲下身,拿出一直掩在衣服下的項鏈,項鏈串著一枚鉑金嵌藍鉆的戒指,圓環(huán)正面刻著玫瑰花紋,背面刻著Y ?N的名字縮寫,她掌心握緊項鏈,仿佛緊握一點,她心里的難受才會少一分。
安寧不明白,她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可為什么她愛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她而去?
她想起她精神失常的那段時間,蘭姨怕她再次自殘,寸步不離守著她,幾乎不曾睡過一個好覺,明明蘭姨那時也是身心俱疲,還要細心去照顧她,用積極的生活去感染她,可她發(fā)瘋時卻用刀刺傷了蘭姨。
她欠周家的恩情,這輩子都還不清。
“你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安寧緩緩抬起頭,模糊的視線里,賀簡復雜的神色隱在光影明滅間。
他從團里排練完出來,倒車時,在后視鏡中突然發(fā)現(xiàn)安寧的身影,他隱在車內(nèi),觀察她很久,直到他察覺她不對勁,已經(jīng)過了半個多小時,她卻還是蹲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是不是在難過?是在...哭嗎?
擔憂最終戰(zhàn)勝怯弱,賀簡推開車門走過來。
左腿不便,賀簡干脆坐在地上,目光與安寧齊平。
他也不怕臟了西裝褲。
安寧與賀簡對視很久。
“我得回去了?!?p> 她喃喃道,如游魂般,站起身往回走。
“安寧?!?p> 他叫她,她沒回頭。
賀簡迅速站起身,幾大步走到安寧身后,拉住她手臂,“我送你回去。”
如觸電一般,安寧用力甩開他的手。
她還在生他氣。
賀簡眼中露出痛色。
“你這個騙子!混蛋!”
她罵完,徑自離開,只是剛走幾步,手臂再次被賀簡從身后抓住,賀簡聲音無奈:“雖然你厭惡我,但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走?!?p> 安寧撇過臉,“不需要你假好心。”
賀簡道:“送你到家后,我會自行離開,絕不多做糾纏?!?p> 安寧試圖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淚意再次泛濫,止不住的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滑落。
這樣脆弱的安寧讓賀簡手足無措。
安寧蹲下身用雙手捂住臉,于是濕潤的液體順著她指縫往外流,嗚咽的哭泣聲從她喉嚨里斷續(xù)續(xù)發(fā)出:“你就是個混蛋,你為什么騙我,為什么瞞著我,為什么...不說真話?”
“對不起?!?p> 賀簡道歉。
“我已經(jīng)很努力的生活了,為什么所有的事都不受控制?”
“可能...”賀簡從口袋里掏出面巾紙,抽出一張遞給安寧,猶豫著回答:“生活本身就是一種承受。”
安寧抬起濕漉漉的雙眼望著眼前人。
賀簡心生愧疚,“你上次質(zhì)問我為什么騙你,我...”
安寧手機響起,屏幕上顯示來電者是卓瑾瑜。
賀簡的話梗在喉嚨。
安寧掛掉電話,直視賀簡雙眸,“繼續(xù)說?!?p> 賀簡:“我是故意騙你的,你還能原諒我嗎?”
“你要說的只有這些?”
“是?!?p> 安寧用力推賀簡一把,將他推后好幾步。
“你知不知道,蘭姨得病了,是絕癥,她也許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賀簡怔住。
安寧的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鍥而不舍的卓瑾瑜。
這一次,安寧擦掉眼淚,按下接聽鍵,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