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孩子總是天真而健忘,有時候健忘的有些殘忍,竟管這份健忘更多的是因為他們年歲尚幼而情感懵懂——在莉莉·伊萬斯還不懂的自己那種臉紅心跳,半夜的胡思亂想意味著什么時,時間注定會讓她將這種感覺遺失在角落里,而或許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會找回這種遺失的感覺,并且恍然大悟,它意味著什么。
但這終究是以后的事了。
起碼現(xiàn)在,對五歲的莉莉·伊萬斯來說,平安夜那個意外的吻,不過是一個讓她在不知名的尷尬和心臟狂跳中度過半個夜晚的,童年的小小插曲。
而她并不會知道,這個小小的插曲對另外一個主角來說意味著什么——不過在多年之后,某個對一切激烈運動都抱有不友好偏見的男子卻獨獨對麻瓜雪橇寬容異常,這一點或許能讓已經(jīng)成為他妻子的莉莉·斯內普夫人有所考證。
言歸此刻——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是的,就這么過去了,難道你還能指望一個斯萊特林主動提及一件讓他面紅耳赤失態(tài)異常的事嗎?當然,咳咳,他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愛把這事翻來覆去回味幾遍是他自己的事。
這個平安夜對西弗勒斯·普林斯·斯內普來說足夠載入記憶深處,而對于奧地利紐蒙迦德監(jiān)獄里唯一的犯人來說,這是自他被關押在這所他自愿進入的高塔里20年來,第一次被他所期盼渴望的人探視——即使這個人贏走他的魔杖,剝奪他的自由,親手把他送進這所暗無天日的監(jiān)牢。
只是,若是沒有正好撞上圣徒來,或許更算得上是梅林的饋贈。
鄧布利多看著放在地上包裝精致的盒子,這樣的華美與陰暗冰冷的石頭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是置于泥地里的珍饈。
他像是沒有看見對他舉起魔杖的圣徒,只是微微瞇起眼,打量著半坐在石床上的男子。
二十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他的發(fā)絲依然金黃璀璨,金棕色的眼睛一如少年時,雖然失去了記憶中那種明亮的光芒。
石床上只有一張簡陋的毯子,半疊在床腳。
這個被囚禁于高塔之中,唯一算得上窗戶的只有黑石塊堆砌的塔頂一方狹小的通風口,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二十年的男人,似乎和曾經(jīng)叱咤歐洲,讓整個歐洲除了英國的巫師界都惶惶不安的黑魔王,蓋勒特·格林德沃怎么也聯(lián)系不起來。
“卡魯賽爾?!备窳值挛志娉雎?。
立在一邊的男人放下了對著鄧布利多的魔杖,竟管自始至終鄧布利多都沒有投給他一個眼神。
格林德沃停止了下床的動作,他重新坐在石床上。
“阿不思,許久不見?!彼p輕開口,“我想我可以解釋卡魯賽爾在這里的原因,畢竟是平安夜,不是嗎?”
“解釋有時候并不需要?!编嚥祭喑槌瞿д葥]了下,地上出現(xiàn)了一把棕色的椅子,“只是卡魯賽爾先生。”
他終于側眸看了那位眼滿臉戒備的圣徒:“這里似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卡魯賽爾看了一眼格林德沃,一言不發(fā)地走向塔樓通向下面的旋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處。
“我想我沒法阻止他們進來,畢竟這里的建設他們再熟悉不過?!?p> 怎么會不熟悉呢?紐蒙迦德是圣徒門一手所造。
而這所在二戰(zhàn)期間關押過數(shù)百巫師的監(jiān)獄,這二十年來關押著唯一一個犯人,一個親手設計了這所監(jiān)牢的男子。
鄧布利多坐在椅子上,他沒有說話,目光似乎透過格林德沃看著他身后的墻面,白色的胡須遮住了他的下巴,蓋住了他一半的臉頰,半月形的眼鏡似乎有些模糊,因為鏡片背后藍色的眼睛看不清情緒,甚至看不清色彩。
格林德沃像是嗓子被什么扼住了:“阿不思,你……”
為什么二十年的歲月就讓記憶里溫和儒雅的棕發(fā)中年男子徹底變了一番模樣,他幾乎在自己面前的老人身上找不到過去的影子。
二十年的歲月,帶走了格林德沃的自由,也帶走了鄧布利多的壯年。
“你很驚訝?”鄧布利多終于開口,他伸出指尖摸了摸胡須,“沒辦法,要忙的太多了,都沒有人替我這個老人的身體考慮考慮。倒是你,蓋勒特,似乎休息的不錯,一點都不顯老?!?p> 他眨著眼睛開玩笑,但顯然這是個失敗的玩笑。
因為格林德沃的右眼,隱隱有些發(fā)白——他在生氣,在失落,在隱隱的暴躁。
“休息?二十年不見天日原來是一種休息,而且還沒有給你想要的境況帶去一絲的幫助。”格林德沃右眼的瞳孔收縮著,“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你所追求的利益實現(xiàn)了多少,阿不思,你讓這世界變得更平等了嗎?”
如果世界變得好一些,怎么還會讓你如此憔悴?巫師界可一點都沒有讓你省心,不是嗎,我的阿爾。
“二十年?!编嚥祭嗫嘈ζ饋?,“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二十年能有所改變。”
“如果是我,二十年足夠了。”格林德沃閉上眼睛,控制著情緒。
他好不容易見到了阿不思,不想逞一時口舌之快,不想推開他再等一個二十年。
“你還是不明白,你那樣的平等,愛,和平,永遠不是真正的。”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也許我不該來這里?!?p> 格林德沃僵了一下,他兀地睜開眼,盯著鄧布利多那雙藍色的眸子,似乎從那里能窺到讓他遍體身寒的冰冷:“我以為,二十年,你起碼會對我有哪怕一絲的想念。原來你只是來瞧瞧我的理念是否有所改變,并以此決定我的罪名還需要罪加一等還是從輕處罰!”
鄧布利多的手指顫了下,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那我告訴你,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我永遠以我們十八歲共同所立誓言為追求。你拋棄了它,我沒有拋棄。”格林德沃背過身,即使他全身上下都在渴求著,命令著他的目光停留在鄧布利多身上。
“……那是個錯誤,那是個輕狂的錯誤?!编嚥祭嘟K于又開了口,但他的嗓音變得無比沙啞。
“那是愧疚讓你產(chǎn)生的錯覺!”格林德沃右眼的顏色更淡,“是我的錯誤導致了你的愧疚,我該為我的錯誤付出代價,但絕不是以你信念的倒塌為代價!”
“我的信念從未倒塌。”鄧布利多疲憊地靠在椅子上,“蓋勒特,如果這些年你的想法從未改變,那這二十年于我而言唯一的意義都蕩然無存?!?p> 因為這二十年,除了這點能抱有的縹緲希望,剩下的只有……孤獨。
“也許我們不應該說這個。”格林德沃又轉過了身,他似乎平和了,但他右眼的顏色讓鄧布利多知道他并未平和,“平安夜不是嗎?二十年了,你終于愿意來和我過一個平安夜,我可不想讓糟糕的氣氛毀了這個夜晚?!?p> 平安夜……是啊,平安夜。
鄧布利多的藍色眸子似乎更為渾濁了,他像是在看著格林德沃,又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別的什么。
“蓋勒特。”他用疑問的語氣,這個年過八十的老人面上浮現(xiàn)出的困惑讓人不可置信,“如果下一個二十年,你的想法依舊還未改變,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這座塔,這根魔杖,這些歲月的折磨,又有什么意義?”
下一個二十年,再下一個二十年……
格林德沃右眼的顏色逐漸變了回來,他的神色中透露出異樣的溫柔:“阿不思,你是想念我的對嗎?當初那場決斗你是迫不得已的對嗎?”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
“沒有關系,我自始至終,都當你迫不得已?!备窳值挛謴氖采舷聛恚嗄_踏著冰冷的石頭向鄧布利多走來,“如果待在這里能讓你的為難減少,也是有意義的。”
“可你為什么還是這么疲憊憔悴?”格林德沃走到了鄧布利多面前,他微微彎下腰,想要看清鄧布利多渾濁的藍眼里隱藏的秘密,“你如此疲憊,才是讓我覺得這一切很可能都沒有意義?!?p> 鄧布利多閉上了眼睛。
“你逃避的方式永遠是這樣,阿不思?!备窳值挛謬@了一口氣,輕輕張開雙臂,抱住了椅子上的人,“拋開這些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我想念你,阿不思,無論這世道怎么變,無論你還要再關上我多少年,也無論你會不會再重新找回我們的血盟之誓,我都想念你,阿爾。”
“所以,不要再讓我等二十年了?!彼查]上了眼睛。
一雙手在他背后抬了起來,呈半抱的姿勢,似乎想要回抱住他,那雙手有著修長的指節(jié),竟管歲月已經(jīng)讓那雙手的皮膚開始褶皺,但卻掩蓋不住曾經(jīng)的風骨。
鄧布利多終究沒有繼續(xù)下去,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停止了回抱的動作。
他為守護你的墳墓而死,他在紐蒙迦德53年,直到死亡......
西弗勒斯的話在他腦海中旋轉徘徊。
鄧布利多的手指動了下,微微彎曲著,他繼續(xù)了他的動作,輕輕回擁著格林德沃微涼的身體。
我也想念你,一刻都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