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旖交代完后腳下著火似的片刻也待不住,連忙溜出了祁陽宮,留下朱箋和丹絡大眼瞪小眼。
朱箋對這個不怎么見面的兄長并不感興趣,獨自坐在矮凳上玩著腰間佩著的白璧環(huán)。
片刻尷尬的靜默后,丹絡叫來黃禹吩咐道:“立刻清理出行宮安排小神君住下,將其一應物品搬至祁陽宮來?!?p> “是。”黃禹領命出了宮門。
即使面臨毫無育兒經(jīng)驗的窘迫,臨危不亂仍是煜王的風度,舉一反三更不在話下。
丹絡想著,行軍打仗,總得先熟悉地形,備好糧草營帳。照這個思路,應該不會出錯。他眉毛一揚,道:“既然要久住祁陽宮,我先領你熟悉下環(huán)境?!?p> 朱箋聽言一骨碌從矮凳滑下站直了身子,乖乖敬了一禮,道:“是,煜王殿下?!彼麑Σ熟綇膩頉]有如此莊重過,一想到要這么假正經(jīng)待上不知多久,心里就拔涼拔涼的。
丹絡淺淺一笑,“你我兄弟之間,不必多禮。”說著領著朱箋出了大殿,兩個宮娥會意跟在了他二人身后。
祁陽殿在祁陽宮最外圍,往后便是各處宮院。通往宮院的甬路是用白玉磚鋪的,縱橫分明,周圍云氣繚繞,隔一段距離就栽種著幾株火紅的鳳尾花。倒不像朱箋想象中的那樣,四處建得富麗堂皇。丹梁青檐的宮閣雖不似金雕玉琢的驚艷,更是一種大氣的華貴。
煜王殿下高視睨步,領著他向宮院中不疾不徐地走去,步子倒是大得很。
朱箋在他身后,小腿一蹬一蹬地跟著,只能看到他丹朱色的衣擺隨步子一開一合地翕動著。
朱箋忍不住腹誹道:這個丹絡,看不見本君腿短嗎。走得這么急,誰有空欣賞你的院子。
丹絡眉飛色舞地介紹著祁陽宮,轉身笑道:“祁陽宮一應布置,皆是本王的意思,小八覺得如何?”
朱箋識相地拍了兩下手,毫無誠意地夸道:“好,厲害。”
見朱箋小臉有些漲紅,興許是走累了,丹絡一抬手,一個宮娥會意地伸手去抱朱箋。
“嗷。”朱箋下意識揮手一拳,那個宮娥猝不及防臉上掛了彩,捂著眼圈委屈地退到了一邊。
“……”
朱箋訕訕地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這完全是下意識之舉。他撓了撓頭,睜著大眼睛委屈道:“母神說了,小八是男孩子,不能讓女孩子摸?!?p> “倒是本王大意了。”丹絡會意地親自下手去抱他,讓朱箋猝不及防地炸了毛——居然敢非禮本君!
他一只手出拳向丹絡揮去,丹絡反應極快,在朱箋出手瞬間將他的小拳頭輕輕地包在了手心。他手上似乎有一層薄薄的繭,并不磨人。
朱箋的拳頭像是捶在了一團包著棉花的鐵板上。但包著棉花的鐵板依舊是鐵板。
“嗷?!敝旃{吃痛收回了手,又不好發(fā)作。從未受過如此大辱,他不禁恨得牙癢癢。
丹絡道:“小八放心,本王是小八兄長,亦為男子?!?p> 看到朱箋雪白的小手腕上佩戴的珊瑚手鏈,丹絡不禁有些好奇。這珊瑚珠雖色澤純凈,但珠子上似乎有些粗糙的磨痕。
“小八手上的珊瑚鏈,看上去倒是特別?!?p> 朱箋也知道,明明大家都是雄鳥,可他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還不如讓宮娥抱呢。他將袖子一拉遮住了手鏈,氣哼哼地扭過了頭。
穿過甬道首先來到的是一片空地,丹絡眉稍一揚道:“前院為習武之地,我祁陽宮侍衛(wèi)每日在此操練,日習千式,故而勇?!?p> 前院兵器架上插著長短不一的刀槍劍戟。地面是用鵝卵石鋪成,看起來十分硌腳,不知道在上面習武是不是效果能更好些。
移步之間,便至后院。
“后院為本王休息所用,勞逸相得,故而能謀。”
后院之中十分寬闊,毫無例外地種著幾棵梧桐樹,還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細葉竹林。
鳳凰都有這個毛病,總想在院子里種幾棵梧桐,哪像他,隨便找一棵樹就能睡上幾個月。
后院假山之中有一塊凸出的虎頭泵,往外汩汩流著溫泉水,形成了一個溫池。池中仙氣繚繞,一旁種了幾棵花樹,落花浮在池水上,蒸騰著淡淡的馨香。
煜王殿下還真是懂得享受。
勞逸結合,幸虧丹絡深諳此道才不至于似章沖神君那般有些粗魯?shù)纳禋狻?p> 從丹絡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來,丹絡對他的祁陽宮十分滿意。
辦事的宮娥們來來往往,個頂個的模樣出眾,但是對煜王殿下也不多看一眼,果然是訓練有素。
祁陽宮人與宮主一樣,那份矜持倨傲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知他們是隨了宮主,還是隨了祁陽宮。
原本朱箋以為行軍之人都是個榆木腦袋,冷血鐵面,軍令如山不知變通,結果現(xiàn)在看來還是多少有些人情味的,至少他哥并不死板。
尤其是那個黃禹,辦事十分麻利。
朱箋逛了一圈回到大殿時已經(jīng)把行宮收拾得妥妥帖帖,竟把百谷也帶了過來。
朱箋突然生出一種異鄉(xiāng)見故人之感,就差沖過去抱住呆呆的百谷。
丹絡道:“今后你就住在言和院,宮中之人盡管差遣便是。”
朱箋隨便應了一聲,趕緊拉著百谷回到了寢宮中。
言和院中與他處相比并無甚差別,寢殿中是用朱色帳慢所置,層層疊疊,燈影交映,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風情,是朱箋喜歡的樣式。
床榻前鋪著絲柔的羊絨毯,桌上赭褐色的花瓶中插著新摘的鳳尾花,顏色鮮妍明媚。他沉悶的心情稍稍有了紓解。
這個丹絡的品味還是可以。
他光著腳跳上了絨毯,用腳趾抓了抓,像是乘在騰云上的觸感,柔軟舒適,有些意思。他邊新奇地玩著腳下的毛絨絨邊埋怨道:“我那個不靠譜的母神,想一出是一出,就這么一句話將我扔在了祁陽宮中。若是被丹絡發(fā)現(xiàn)我有異樣,可如何是好,你說呢?!彼f著望向了百谷。
百谷誰也不敢得罪,扣著手指慢吞吞道:“凰太后也是迫不得已才將小神君暫時寄養(yǎng)在煜王殿下處。煜王殿下雖然高傲,但也算通情達理,應該不會難為小神君……”
見百谷這副憨傻的樣子,朱箋忍不住逗逗他,抬手打住,故作神秘道:“那可不一定,我聽說丹絡在戰(zhàn)場時,違抗軍令者直接斬了,看在我是他弟弟的份上沒準還能留個全尸,你知情不報怕是會被他當成活靶子練射箭,木樁子練拳?!?p> “啊……”百谷頭皮一陣發(fā)麻,訥訥地吞了吞口水。剛逃過被凰太后烤成乳鴿的命運,又要被煜王殿下當成靶子,他是倒了什么霉要把頭勒在褲腰帶上服侍這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