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入口的峽口,這里兩面巖壁陡峭,正好位于山谷正南方向,就被戲稱為南天門。
此處地勢較高,小曹木匠抬手指著遠處不到一里的木屋:“周家兄弟會在那里等我,我先去與他們會合,沖哥你們后來,能綁周七就綁了他,不能綁也沒機會的話,咱們就里外一起動手。”
韓沖頭戴芝草編織的花環(huán),他審視谷中,隱約能見七八里外的蓮花寺,還有蓮花寺開鑿的白云佛洞。除了光禿禿佛洞前有兩三人走動外,視線內再無人蹤跡,就連木屋也只能看到一個屋頂輪廓,其他都被蔥郁林木遮蔽。
“小曹兄弟,咱也知你和周二郎是朋友,不是我二人逼你動手,這是大師兄安排下來的差使?!?p> 韓沖目光移到小木匠臉上:“興許大師兄已帶著人堵在外面,所以小曹兄弟別犯糊涂?!?p> 小木匠緩緩點頭,迎著韓沖審視目光:“沖哥放心,小弟知道輕重。周二郎與我再親,也親不過教中兄弟手足,也親不過我曹家基業(yè)?!?p> “既然小曹兄弟看的明白,那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免得事后小曹兄弟心里不痛快?!?p> 韓沖說著微笑:“我也知周家三兄弟向來團結,你說周七失蹤不見了,這山谷里來來回回就那么一些人出入。你說周二、周五回去在抱犢寨打聽打聽,你說我二人還能藏得?。啃〔苄值?,你說對周二郎來說是你這個朋友親,還是人家幼弟來的親?就不怕事后敗露,遭受周二郎報復?”
王四在一旁靜悄悄看著,他精瘦顯得眼珠子格外大,一會兒看看小曹木匠的臉,一會兒又去看韓沖的臉,始終不說話。
韓沖也斂去笑容,表情嚴肅下來:“土門關城里駐屯千余兵馬,所以圣教中的弟兄們從不敢在土門村、縣城里聚眾燒香,就連身份也得藏著,生怕被官軍追查。小曹兄弟,別的不說,若周二郎報官……官府也知法不責眾,可曹家伯父怎么算也是個酋首,首當其沖說的就是曹家伯父,小曹兄弟可得考慮清楚了?!?p> “小曹兄弟,這一路上咱也就琢磨大師兄的用意,他這是在考校小曹兄弟呀。這一關若過了,小曹兄弟必受大師兄器重,今后接替曹家伯父也是理所當然。說不得今后小曹兄弟還能去縣城做個大傳頭,曹家興許也能出個大師兄、二師兄來?!?p> 小曹木匠的臉色來回變動青紅不定,依舊遲疑:“可大師兄沒說要殺周七,如果是殺周七,咱連周家兄弟一起殺了也不算過分。就怕咱們貿然殺了周二、周五,大師兄那邊又把周七給放了,咱豈不是平白做了惡人?”
“再說……沖哥你是不知道,周家老七整日是個悶葫蘆,可那眼力、心思比他兩個哥哥加起來還多。這人若活著,咱這幫人誰都別想安生過日子?!?p> “小曹兄弟說的有理,那咱就按原來的意思來辦,你引開周二、周五,我兩個去綁周七。若是你那邊引不開,又或者別的原因我二人也沒制住周七生出變故,那就得行下策,殺了周二、周五?!?p> “成,就聽沖哥的?!?p> 小木匠拔開葫蘆塞,喝了兩口水,就順著曲折石路往山谷里走。
見他走遠了,韓沖看向王四:“小四,你說大師兄會不會現(xiàn)在就帶人在抱犢寨等咱們?”
“應該會,大師兄給張家小爺開藥治病,說不得午后就帶人來谷里采藥?!?p> 王四拔出短刀,用刀刃刮著手臂汗毛:“哥,你說大師兄平白無故綁周七做啥?”
“興許是周七中邪了,適合練法,能請白衣神兵上身,就跟那姓張的百戶一樣?!?p> 韓沖蹲在陰涼處,抬頭看一眼點綴朵朵白云的青天,此處能感受到山谷方向吹來的風:“也可能是曹家不老實,得敲打敲打。”
聽了這話,王四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韓沖則思索著,曹家的確到了要敲打的地步。
其他各縣的香眾能光明正大聚集起來燒香、發(fā)財,偏偏因為土門關駐軍近在咫尺,所以土門關下的土門村,土門關東五里的獲鹿縣城里都不適合燒香。
不聚眾,怎么宣揚圣教?
不燒香,怎么才能發(fā)財?
自己加入圣教,圖的不就是聚眾燒香,燒香發(fā)財么?
可看看曹家這些年,不聚眾燒香也情有可原,可連香民信眾家里的紅白喜事都不管了,平日沒有走動,這還能算是親如一家團結互助的圣教兄弟?
這也就算了,曹家也不想圣教中兄弟幫襯也能過日子,近支里有個秀才,官府那邊說得上話;曹木匠又有一手好木匠活,自然能關起門來過日子。
可曹家再這樣占圣教的便宜,不給圣教出力氣……別說大師兄,就連自己這樣的香民都有怨氣。
老木匠油滑不好下套,小木匠這里就方便了。
逼著殺死今后曹家可能的臂膀周家兄弟,還抓住這么大一個把柄,不愁老木匠那頭不聽話。
自以為摸到了大師兄的心思,韓沖決心更大,目露兇光。
山谷中,周七盤坐在木屋中,眼前是已經死透筆直懸掛在梁下的毒蛇,屋外是五郎與小木匠的對答聲音。
“也怪七郎,非要去林里采菇,一時找不見了,二哥只好去找,就讓我在這里等七郎。”
周五郎從七八歲開始就在店里擦桌子端盤子干了四五年,自然會說話,略有緊張:“曹哥,那兩個人跟上來沒有?”
“跟著呢……可二哥不在,這……”
小木匠左右為難,瞥一眼木屋,從門可以看到梁上懸掛下的蛇:“五郎,屋里怎么有條死長蟲?”
“曹哥別去,屋里可不止一條蛇,我哥把箭射完才射死一條,還有兩條躲在里面不出來?!?p> 周五提起手中木棒比劃門前:“就等把七郎找回來后再想辦法殺掉另兩條蛇……最好還是等那兩條蛇自己跑走。聽哥說里頭的毒蛇一條活的能賣三四錢銀子,曹哥你說這毒蛇真那么值錢?”
“值錢,怎么會不值錢?”
小木匠靠近木門仔細看一眼筆直懸掛的毒蛇:“知道蘄蛇不?我聽人說一斤蘄蛇能賣二兩銀!”
周五郎詫異低呼:“二兩銀?”
“嗯,早年有一位山西來的舉人要入京趕考,結果染了麻風病沒能過關。他就托朋友在京城買了一斤蘄蛇,這還是京里的二兩銀。從京里買到蘄蛇后用黃酒泡了喝,就治好了。”
小木匠聲音帶著感慨:“這可是麻風病,那舉人二兩銀能買回一條命,你還嫌二兩銀貴?我看呀,就是二十兩銀,這舉人也得買。里頭這是毒蛇,雖不如蘄蛇,但泡了藥酒想來也不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