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儉、崔效良是有百年閱歷的資深老鬼,眼界自然遠勝凡人。
兩人一言一語就說服周七制定了今后的修煉計劃,也沒有完全舍棄戚繼光的武學。
計劃初期修習戚繼光完整版《拳經(jīng)三十六式》鍛煉拳腳,待身軀靈活、手眼一致后,再修煉俞大猷的《荊楚二十八式》。
完整版的拳經(jīng)比當今流傳的《拳經(jīng)三十二式》多了四式,這四式無關殺招,都是承上啟下,輔助修行的變招。
真抓住戚繼光,逼著戚繼光創(chuàng)出人體極限的更多拳術、招式……也是沒問題的,可這沒意義。
拳術的作用就是為武學奠基,輔助修行,不能指望單純的拳術殺傷、自衛(wèi)。
成熟、可靠的《拳經(jīng)三十六式》就已完美,起步很高,真沒必要苛求更多、追求極致。
僅僅只是輔助修行罷了,又不是蓋萬丈高樓。
定下今后修煉方案,周七又前往軍營攝取血氣,如此過了兩天清閑日子。
在十九日時,周七早早睡醒下山打探周圍消息。
北村口告示欄又張貼了兩頁告示,一封是海捕通緝畫像,這專門是給山里討活的人看的。
被通緝的人自然不敢走官道、關卡,走的是水路、山野小路。
另一頁告示讓周七駐步觀摩,見寫著:“北山先后已有六七人遇害,或為猛獸食人,或為強賊所害。望轉(zhuǎn)告遠近山民結伴而行不可大意,不日軍中銳士及山中獵戶將大搜北山,以安軍民?!?p> 頗感意外,今日天氣晴朗,他竟然在街上碰到趙家姐妹。
姐妹兩個在街邊擺了個小攤子,擺著兩筐桃子在賣,一筐桃子品相好,一筐品相不好。
“趙姐怎么沒去打草?”
周七剛卸下背簍,趙燕娥就拾起一個紅彤彤有裂痕的桃子遞來:“還不是你嚇唬小妹說山里有狼……前天一伙縣城來的書生去了鹿泉谷,七郎你猜猜他們看到了啥?”
周七坐在一旁泥地上,搓著桃皮絨毛:“他們總不會見了吊睛白額大蟲吧?”
“雖沒見大蟲,但也和見了不差多少。”
趙燕娥本就眼睛圓大,現(xiàn)在一副煞有其事,故作驚恐模樣更瞪圓了眼睛:“這些書生跟著蓮花寺的和尚去白云洞里燒香,結果洞里頭見到四顆吃剩下的人頭。七郎你說山谷那邊兒,虎狼又進不去,能住在洞里還吃人的能有啥?”
“豹子?”
周七皺眉:“奇怪,這豹子怎么住到白云洞里去了?怎么沒咬死和尚?”
“白云洞那么大,豹子藏起來也一時找不出來?!?p> 趙燕娥見周七擦完桃毛又擠壓桃子,好好的桃子壓的軟綿綿,繼續(xù)說:“蓮花寺的和尚已把洞口給封了,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吃人豹子在洞里頭,又還是藏在谷里。聽人說這豹子正養(yǎng)崽,逃也逃不遠,應還在谷里頭。山里有豹子,家里也不放心我和小妹去打草。”
鹿泉谷被懸崖峭壁包圍,除了黃羊、豹子、狐貍能隨意出入外,其他的猛獸還真束手無策。
趙燕娥說著也壓低聲音:“南邊兒大寨有好幾戶老獵人這回帶著子侄后生來打這豹子。大寨那邊的人野慣了,爹娘怕山里遇到這些人?!?p> “也對,在山里遇到這撥人跟遇到虎豹沒區(qū)別?!?p> 周七不感意外,咬破桃皮吸一口酸甜桃汁:“這桃子不錯,咋賣的?”
“好的五文錢兩個,劣的五文錢三個?!?p> 趙燕娥伸手去挑選個頭較大的劣桃,周七卻伸手去抓好桃,本就是篩選過的好桃子,抓了四個桃子遞出銅錢:“一會兒我回山里時還要給我哥他們帶一些,趙姐這里給我剩一些,十五六個不算多?!?p> 趙燕娥遲疑接住銅錢,上下打量周七:“七郎,張老爺給你們兄弟每月多少工錢?”
“七百文,我是每月二百,能花一半,余下的都存我哥那兒。”
“二百文呀……這可比打草掙得多,還安逸?!?p> 趙燕娥口中喃喃,竟有些失神:“還是你們帶把的好,能出去給人當長工?!?p> 趙小妹撇著嘴,眉宇間也有些酸澀。
周七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姐妹倆日子比自己兄弟三還要苦。
趙家是軍籍,趙老漢身子骨壞了,干不了重活,偏偏在外面長了見識,放不下身段,現(xiàn)在靠編制藤筐過日子;趙燕娥的母親又有嚴重耳背,話也說不清楚,出去打工也沒人要,在村里干浣洗衣物的工作。
維持生活本就艱難,趙老漢隔三差五還得吃藥,無異于雪上加霜。
年輕婦人外出打工都有各種限制,更別說她云英未嫁,體面人家誰敢招她做工?
出去給大戶人家做了短工、長工,今后嫁人都不好嫁。
趙家最尷尬的問題在于必須招女婿,沒有直系、旁系男丁的情況下,他家必須招一個女婿來抵充軍役。
如果招不來這個女婿,今后衙門里勾軍、清軍,要補齊軍冊時,趙家的鄰居很有可能被勾到服役名冊里去。
除非趙家背井離鄉(xiāng)逃亡別處,不然左右鄰居會逼著趙家招女婿;可這個上門女婿真不好當,幾乎沒幾天好日子過,就得出遠門服役……這么憋屈的上門女婿,誰愿意?
外出服役十年,回來幾個孩子能打醬油的事情……
而且這個服役的女婿,還有形體要求,不能體弱,不能有疾病、殘疾,身高必須達到五尺二寸。
見趙家姐妹這模樣,周七卻笑說:“趙姐你是不知多少男兒想生成女兒身,豈不聞杜甫《兵車行》中有一句‘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p> 趙燕娥瞥一眼周七:“七郎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姐姐這家境,何德何能嫁得鄰家郎?”
“趙姐這只是一時之困,算不得長遠。我輩男兒才是冤枉,皇明立國二百七十余年,怎么算也該輪到我這輩男兒身死埋沒隨百草。”
周七說著呵呵做笑,余光見有人盯著自己,扭頭去看,上下打量這青衣窮書生,不以為意回頭對趙燕娥說:“趙姐記得給我留桃子?!?p> 趙燕娥被周七一句話嚇住,皇明二百七十年,國祚之長可謂稀奇。
背簍上肩,周七往周家后院門走去,走在巷子里時察覺那個青衣窮書生跟著自己。
可以很自信的確認這是個窮書生,漿洗略白的半舊青衣,手里握著的扇子也泛著黃舊氣息,雖網(wǎng)巾束發(fā)打扮著的精致、利落,可依舊是個沒書僮的窮書生。
周七進入后院中,不想看到大表哥周良輔正與兩個書生玩耍擊丸。
打磨光滑的石丸只有雞蛋大小,幾個人各握一桿球棍,還在院中掏了幾個洞。
周良輔見了周七進來,熱情擺手:“陳生,快快救救愚兄這場,已落三桿矣!”
跟在周七身后的陳生愕然驚醒,上前接住周良輔遞來的球棍,扭頭看背簍少年進了中院:“翼明兄,這少年何人?”
“乃我亡故姑姑幼子,承托母姓寄養(yǎng)在家,家中論續(xù)排行在七?!?p> 周良輔說著輕嘆:“只是他兄弟三人平日耍勇斗狠,素來不服管教,常與我父慪氣,前不久已搬遷出去自謀生路了?!?p> 聽了這話,陳生掂量手中球棍,也不詳細追問,投入游戲中。